苍白指骨搭上扭曲的舱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那具完全由各种断裂骨骼拼凑而成的人形之物,正用蛮力将舱门一点点掰开!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舱内的任天齐,下颌骨无声开合,散发出冰冷死寂的敌意。
任天齐心脏骤缩,混沌金丹疯狂运转,灰白气息透体而出,双掌间混沌之力凝聚,就要抢先出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丹田内那枚滚烫的“镇道铜符”碎片猛地一震!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苍茫、带着一丝无奈与悲悯的意念洪流,强行冲入他的识海!
并非攻击,而是一段残缺的记忆画面!
画面中,依旧是这间舱室,但更加整洁。那盏青铜油灯灯焰明亮。一个穿着残破暗金铠甲、半边身体都已化为焦炭、气息奄奄的高大身影,正艰难地趴在金属桌上,用一截断裂的指骨蘸着自己焦黑的血,在那兽皮笔记上写下最后那几行血字!
【后来者……若见此处……速离!携灯!去找……‘初火之种’……】
写完最后一句,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头颅重重垂下,气息彻底断绝。然而,就在他生命之火熄灭的瞬间,他体内残留的某种强大执念与这艘巨舰的残骸产生了共鸣,他身下的阴影扭曲蠕动,竟将他焦黑的残躯缓缓吞噬……
画面戛然而止。
任天齐瞬间明悟!门外那具骨傀,并非敌人,而是这位写下警告的未知强者,其残骸与执念在巨舰残骸环境下异变而成的……守护遗骸!它那看似敌意的行为,或许并非为了杀戮,而是……
咔哒!
舱门被彻底掰开,苍白骨傀迈着僵硬的步伐,踏入舱内。它无视了摆出防御姿态的任天齐,空洞的眼窝直接“看”向桌上那盏仍在燃烧的青铜油灯。
它抬起那完全由指骨构成的利爪,并非抓向油灯,而是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那幽蓝的灯焰。
嗡……
灯焰微微一跳。骨傀那苍白的身躯也随之轻轻一震。它那空洞的眼窝中,竟缓缓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的、与灯焰同色的幽蓝光芒。
一股悲伤、眷恋、却又带着无尽守护执念的微弱情绪波动,从骨傀身上散发出来。
它缓缓收回手指,转向任天齐,那两点幽蓝光芒微微闪烁,下颌骨开合,发出断断续续、艰涩无比的古老音节:
“…灯…带…走…”
“…薪…王…之…约…未完…”
“…初火…等…待…”
它的意念模糊不清,混杂不清,但那份急切与恳求,却清晰地传递出来。
任天齐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但警惕未减。他看着那盏看似普通的青铜油灯,又看向这具被称为“薪王”的强者遗骸所化的骨傀,沉声问道:“你要我带走这盏灯?去找初火之种?这灯是什么?初火之种又在何处?”
骨傀眼中的蓝光剧烈闪烁,似乎想努力表达更多,但它存在的形式显然无法承载太多信息,只能反复重复着那几个残缺的词语:
“…灯…是指引…”
“…黑暗…吞噬…”
“…高维…之…门…”
“…必须…找到…火种…”
就在这时,整艘巨舰残骸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舱室外,那死寂的黑色寒潭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潭水深处,传来一声沉闷而暴虐的咆哮,仿佛有什么被此地动静惊醒的恐怖存在,正从万古沉睡中苏醒!
骨傀眼中的蓝光瞬间变得急促,它猛地指向桌上的油灯,又指向舱外骨舟的方向,发出急促的“咔哒”声,整个骨架都因焦急而颤抖。
来不及细问了!
任天齐不再犹豫,一把抓起那盏青铜油灯。油灯入手冰凉,那豆大的幽蓝灯焰却异常稳定,散发出的光晕将他笼罩,竟让他周身的压力一轻,连那刺骨的寒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就在他拿起油灯的瞬间——
嗡!
桌面上那本摊开的兽皮笔记,无风自动,飞快地翻动到最后几页。其中一页之上,绘着一幅相对简易的星路图,旁边标注着几个古老的坐标符号,其中一颗星辰被特意标红,旁边写着两个古字——【炎阳】!
与此同时,骨傀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构成它身体的苍白骨骼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哗啦一声,彻底散架,化作一地齑粉。唯有那两点幽蓝光芒并未熄灭,而是如同流萤般没入了任天齐手中的青铜油灯之中,灯焰似乎因此明亮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轰隆!!!
巨舰残骸外部传来恐怖的撞击声和撕裂声!整个舱室开始扭曲变形,顶部裂开巨大的缝隙,冰冷的黑色潭水裹挟着毁灭性的能量倒灌而入!
任天齐脸色一变,抓起那本自动翻开的兽皮笔记,身形如电射向舱外!
通道已然开始崩塌!巨大的金属构件和凝固的诡异“血迹”如同雨点般砸落!
任天齐将混沌之气催动到极致,在崩塌的通道中左冲右突,艰难地向着骨舟停泊的方向冲去!
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咆哮声越来越近,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紧追不舍!
终于,他冲出了裂口,看到了那艘仍在原地的苍白骨舟!
他猛地跃上骨舟,将青铜油灯往船头一放,全力催动“戌”字铁牌!
骨舟发出一声尖锐的呜咽,符文瞬间亮到极致,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调头,向着来时的方向疯狂冲去!
就在骨舟启动的下一瞬,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片、大得无法想象的巨爪,裹挟着滔天的黑潭死水,狠狠拍在了骨舟方才停泊的位置!
轰!!!
恐怖的冲击波将骨舟如同树叶般掀飞出去!任天齐死死抓住船帮,才没被甩出去,喉头一甜,内腑再次受创。
他回头望去,只见那黑色寒潭之中,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阴影正在缓缓升起,散发出比吞界之虺更加古老、更加死寂、更加疯狂的气息!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骨舟速度爆发到极致,沿着原路疯狂逃窜!
身后的恐怖存在似乎因为某种限制,并未立刻追击,但那愤怒的咆哮声和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追袭而来,不断冲击着骨舟的防护光幕!
骨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符文明灭不定。
任天齐咬牙,将混沌之力不计代价地注入脚下骨舟,帮助其稳定船身。
亡命奔逃!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那恐怖的威压才渐渐减弱、消失。
骨舟的速度也缓缓慢了下来,符文黯淡,显然消耗巨大。
任天齐瘫坐在船中,大口喘息,看着船头那盏依旧平静燃烧的青铜油灯,以及手中那本兽皮笔记,心有余悸。
老瘸子说的“馈赠”,果然是要命的玩意儿。
但这险,值得冒。
他翻开笔记最后那页,目光落在那幅星路图和【炎阳】二字之上。
炎阳……莫非指的是……炎阳谷?那个娇蛮少女炎萱所在的宗门?
初火之种,会在那里?
他正沉思间,骨舟轻轻一震,停了下来。
前方,不再是冰冷的暗河,而是一片陌生的、弥漫着稀薄雾气的荒芜山谷。骨舟已然驶出了冰宫地脉的范围。
到岸了。
任天齐收起油灯和笔记,跃下骨舟。
他回头望去,那幽深的地脉河口已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孤身一人,立于陌生荒野。
前路未知,强敌环伺,身怀重宝,肩负隐秘。
但他眼中并无彷徨,只有一片沉静。
一年之期,已然开始。
他辨明了一下方向,身影化作一道灰影,向着记忆中炎阳谷所在的方位,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