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晶体撕裂穹顶的微光,带着万古积淀的死寂与沉重,悍然砸落。它所过之处,连那狂暴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都微微一滞,仿佛被这股纯粹到极致的湮灭气息所慑。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地裂峡谷中疯狂回荡!晶体精准无比地砸入祭坛中心,将那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连同那颗邪异心脏一同狠狠压在下方的深渊!
恐怖的冲击波呈环形炸开,比之前金雀焚邪时更加猛烈!残存的祭坛巨石如同枯草般被掀飞,离得近的十几个黑袍教徒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那混合着死寂与邪能的冲击下化为齑粉。
任天齐首当其冲。他本就油尽灯枯,全凭那滴神奇灯油引动的一丝混沌之力勉强施为,此刻再遭此重击,护体微光瞬间破碎,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出去,撞断数根斜插的巨石,最终重重砸在蕈林边缘的松软腐殖层上,溅起大片散发着微光的孢子尘雾。
他眼前一黑,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鼻中涌出,浑身骨头仿佛散架般剧痛,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沉入黑暗。最后映入感知的,是那被暗红晶体镇压的深渊处,传来一声充满不甘与暴怒的、沉闷至极的嘶吼,以及黑色漩涡被强行阻断后能量反噬引发的连绵爆炸声。
混乱的厮杀声、爆炸声、巨石滚落声充斥耳膜,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漫长岁月。
一丝冰凉滑入喉间,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一种奇异的甘苦味。这味道刺激着他近乎停滞的神魂,将一丝微弱的生机从无边黑暗中拉扯回来。
任天齐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布满凿痕的岩石顶壁,缝隙里生长着那种散发苍白微光的苔藓。空气里弥漫着药草捣碎后的苦涩、尘土以及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他试着动了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左肩和胸口,仿佛被碾碎过一般。丹田空空荡荡,经脉滞涩受损,比之前任何一次重伤都要彻底。
“唔……”他发出一声无意识的痛哼。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黝黑的脸庞立刻进入他模糊的视野,是那个沙痕老人。老人眼中带着急切与担忧,见他醒来,明显松了口气,嘴里说着那些古老急促的土语,又将一个粗糙的石碗凑到他唇边。
碗里是墨绿色的粘稠药汁,散发着更浓郁的土腥与甘苦气味。
任天齐没有抗拒,忍着剧痛,微微张口,任由老人将药汁小心喂入。药汁入腹,化作一股冰凉却温和的气流,缓缓渗入他破损严重的经脉和内腑,带来些许镇痛与滋养的效果,虽然对于他这等伤势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但总算聊胜于无。
他转动眼珠,打量四周。这是一个比之前藏身洞穴更宽敞些的石窟,角落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焰正是引烬灯那豆大的火苗,静静地散发着柔和光晕,驱散着石窟内的阴冷和死寂。灯光下,可以看到另外几个沙痕族人,或坐或卧,都带着伤,神情疲惫却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看向任天齐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感激与敬畏。
老人喂完药,比划着手势,又指向洞外,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双手不断做出爆炸、崩塌的动作,最后指了指任天齐,又指了指那盏引烬灯,重重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任天齐大致明白,是沙痕族人在最后的混乱中将他救了回来。祭坛应该被彻底毁了,那黑色漩涡也被暂时镇压,但炼魂魔窟的人未必全灭。
他尝试运转功法,丹田却如同龟裂的土地,汲取不到丝毫灵气,反而引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心中微沉,这次伤得实在太重,道基都有所动摇,没有长时间的静养和珍稀灵药,恐怕难以恢复。
他的目光落在那盏静静燃烧的引烬灯上。是这盏灯最后滴落的那滴灯油救了他,引动了他体内一丝混沌道基,才让他能勉强施展手段,引落寂灭之晶。这灯……究竟是何来历?与沙痕族,与这片葬火沙海,又有何渊源?
老人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兽皮紧紧包裹的物件。他小心地层层打开,里面露出的,竟是一块残破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刻着古老的图案和文字,与兽皮笔记上的星路图风格类似,却更加抽象。
老人指着石板上一处图案。那图案刻的是一盏灯,灯的形状与引烬灯一般无二,灯盏下方,还刻着一道模糊的、似乎是地脉的曲线,曲线尽头,是一片燃烧的废墟,废墟上空,悬浮着数颗暗红色的晶体。而在图案一角,刻着一个微小的、与沙痕族符牌上完全相同的深痕符号。
紧接着,老人又指向另一处刻痕。那里刻着一个祭坛,与之前那座黑石祭坛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宏伟古老。祭坛上方,悬浮着一团不断扭曲的黑影,黑影中探出无数触须,连接着下方无数跪拜的小人。而在祭坛正前方,刻着一个手持油灯、身形模糊的人影,正将灯焰指向那团黑影。
老人的手指最终停在那个持灯的人影上,又重重指了指任天齐,眼神灼灼。
任天齐凝视着石板上的图案,又看看眼前的引烬灯,心中波澜涌动。这石板似乎记载着古老的预言或历史?引烬灯是克制那邪影的关键?而沙痕族,就是世代守护此灯,等待那个持灯之人的族群?
那团扭曲黑影,是否就是炼魂魔窟试图召唤的“不好的东西”?而那片燃烧的废墟,是葬火沙海的过去?那些暗红晶体,是镇压之物,还是……别的什么?
太多的疑问盘旋在脑海。但他此刻重伤在身,灵力全无,连神识都无法离体,根本无法深入探究。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思绪,对老人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些许,随即缓缓闭上双眼,全力引导那药汁的微弱药力,尝试修复一丝微不足道的伤势。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恢复一丝自保之力。
石窟内安静下来,只有灯焰轻微跳动的噼啪声和族人压抑的呼吸声。洞外,地裂峡谷的方向,偶尔还会传来沉闷的巨响和震动,提醒着那场灾难并未完全平息。
任天齐内视着那破败不堪的身体,如同审视一片战后焦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无尽的痛楚。他小心翼翼,如同拾荒者般,试图在那焦土中寻觅一丝尚可利用的余烬。
时间在寂静与痛楚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兽皮笔记,忽然又一次传来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发烫,而是一种极轻微的、仿佛共鸣般的震颤。
与此同时,那盏静静燃烧的引烬灯,灯焰也似乎随之同步跳动了一下。
任天齐猛地睁开眼。
共鸣?笔记与油灯之间?
他艰难地抬手,示意老人将笔记取出。
老人依言,小心地将兽皮笔记放到他手边。
任天齐的手指触碰到笔记粗糙的封面。那微弱的震颤感更加清晰了。他缓缓翻开笔记,直接翻到那幅星路图所在。
只见星路图上,原本指向峡谷祭坛的终点标记,此刻竟然微微偏移,指向了……这片石窟的更深处?而那偏移的端点,隐隐散发出与引烬灯焰同源的、极其微弱的波动。
这笔记……不仅在指引方向,还能感应到与灯焰同源的力量?
沙痕老人也看到了星路图的变化,他凑近仔细观看,脸上先是疑惑,随即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露出极度震惊的神色!他指着星路图偏移的终点,又指向石窟深处那条他们用来藏匿和撤退的黑暗甬道,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用生硬的语言夹杂着土语急促地说道:“…祖洞…灯…另一盏…沉睡…”
另一盏灯?!
任天齐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