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指挥部的电子地图上，代表着钢七连的那个绿色箭头，在持续的闪烁和信号中断后，终于被一片刺眼的红色彻底覆盖。
而在真实的战场上，这片红色，是由冲天的火光与战士们绝望的怒吼交织而成的。
钢七连的临时指挥所内，高城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弹药箱，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通讯兵！给我接通一排！接通没有！』他抓着通讯兵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那年轻的通讯兵脸色惨白，耳机里传来的只有一片“沙沙”的电流噪音，他带着哭腔回答：『连长！不行！干扰太强了！什么都听不见！蓝军的电子压制……他们把我们所有的频道都堵死了！』
『废物！』高城一把推开他，抢过另一部备用电台，疯狂地扭动着旋钮，『三排！三排！伍六一！听到回答！听到回答！报告你们的位置！』
电台里，电流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枪炮声，伍六一那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传了过来。
『连……连长……我们被……火力覆盖……蓝军的炮……太准了……他们……』
声音戛然而止。
『伍六一！伍六一！』高城对着话筒狂吼，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回话！给老子回话！』
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永无止境的电流噪音。
高城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他知道，完了。从蓝军那支该死的特种小队像幽灵一样出现开始，他们就落入了下风。通讯被切断，部署被打乱，士兵们疲于奔命，现在，对方的总攻来了。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这是一场屠杀。
一名参谋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硝烟的味道，他敬了个礼，声音都在颤抖：『连长！顶不住了！西侧防线被撕开一个大口子，蓝军的装甲车已经冲进来了！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包围？』高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抓起桌上的81式自动步枪，拉动枪栓，发出清脆的响声，『老子的字典里就没有“包围”这两个字！命令所有还能动的兵，跟我来！我们从东边打出去！就算是死，也得从敌人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连长！』
『执行命令！』高城怒吼道，『钢七连，没有孬种！』
他一马当先，冲出指挥所。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原本严密的阵地已经化为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升腾的蓝色或黄色的烟雾，那是士兵被“击毙”或装备被“摧毁”的标志。残存的战士们各自为战，被分割在不同的火力点里，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蓝军的攻势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精确到令人发指的炮火引导。每一发炮弹落下，都意味着七连一个火力点的哑火。
『跟我冲！』高城咆哮着，对着一个正在推进的蓝军步兵班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几名蓝军士兵应声冒出蓝烟，但更多的子弹从四面八方朝他泼洒过来。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呼啸从天而降。
高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乘坐的指挥车猛地掀起，紧接着，天旋地转。
当他从剧烈的震荡中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甩出了车外，指挥车上升起一股浓烈的黄色烟雾，刺鼻无比。
一名穿着裁判服，手臂上戴着“导演部”袖标的少校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评分器。
『报告。』少校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钢七连连长高城，你的指挥车被蓝军反坦克导弹命中，判定你已阵亡。请你摘下头盔，退出战斗序列。』
高城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少校的衣领，眼睛里的血丝让他看起来像要吃人。
『放你娘的屁！』他咆哮道，『老子没死！老子的指挥车装甲能扛住！这是演习！你们他妈的乱判！』
少校被他抓着，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重复道：『高城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根据导演部数据链实时回传，刚才命中你的是重型攻顶导弹模型，你的指挥车顶部装甲无法防御。判定无误，请你遵守演习纪律。』
『纪律？』高城松开手，指着还在远处零星抵抗的七连士兵，声音嘶哑地吼道，『我的兵还在打！我的连队还在战斗！你就让我在这里当个死人看着？你他妈的告诉我这叫什么纪律！』
『这是规则。』少校冷冷地看着他，『你的指挥节点被打掉，按照作战条例，你已经失去了指挥能力。你的阵亡，将直接导致你所属部队士气判定下降百分之三十，指挥系统混乱度上升百分之五十。高城连长，你们已经输了。』
『我们没输！』高城几乎是在哀求，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此刻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颤抖，『只要还有一个兵能打，钢七连就没输！』
少校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举起了手里的一个红色小旗。
不远处，另一名裁判员看到旗语，立刻吹响了尖锐的哨声。
『演习暂停！演习暂停！红方702团钢七连，因指挥官阵亡，伤亡超过百分之七十，指挥系统崩溃，判定失去战斗力，全体退出本次演习！』
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了整个战场。
还在抵抗的七连士兵们，动作都僵住了。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看着那些冒着各色烟雾的战友和装备，再看看不远处高高飘扬的蓝军旗帜，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耻辱感涌上心头。
几个年轻的士兵，手里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伍六一从一个弹坑里爬出来，他半边身子都沾满了代表“负伤”的蓝色颜料，他看着高城指挥车那股黄烟，看着那个吹哨的裁判，一拳狠狠地砸在地上，坚硬的石头硌得他指骨生疼，他却毫无知觉。
高城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看着自己的兵，那些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们，此刻一个个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他看到连队的军旗，那面绣着“钢七连”三个大字，被无数荣誉包裹的旗帜，被一名裁判员缓缓降下。
当旗帜离开旗杆的那一刻，高城再也支撑不住，这个铁打的汉子，双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他没有哭，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
702团导演部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团长死死地盯着大屏幕，当代表钢七连的图标，从象征着精锐的绿色，彻底变为代表出局的灰色时，他手里的铅笔被他硬生生捏成了两段。
『报告首长，钢七连……确认退场。』一名参谋低声汇报道，连头都不敢抬。
王团长没有说话，只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钢七连，他最看重，最引以为傲的王牌连队，居然在演习开始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被打得如此体无完肤，甚至连像样的反击都没组织起来，就被人干净利落地拔掉了。
这已经不是失败了，这是耻辱！
『蓝军的指挥官是谁？』王团长声音冰冷地问。
『报告，是A大队特战旅副旅长，代号“山猫”。』
『A大队……』王团长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但更多的是不甘，『好一个A大队，好一个“山猫”！他们这是在给我们上课啊！』
……
与此同时，蓝军指挥部里，则是一片胜利的欢腾。
指挥官“山猫”靠在椅子上，端着一杯热茶，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看着屏幕上那个熄灭的灰色图标。
『报告指挥官，702团的王牌，钢七连，已经解决。』他的参谋长汇报道，语气中充满了轻松和自豪。
『嗯，比我预想的，还要慢了十分钟。』山猫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我还以为这块“钢”有多硬，看来，在现代化的立体战争面前，也不过是一块脆铁。』
『是，他们的战术思想还停留在上个时代，被我们的电子战和特种渗透一搞，就彻底瘫痪了。』参谋长附和道。
山猫点点头，手指在巨大的电子地图上随意地划过，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一个被标记为“t”的阵地，只有一个微弱的信号点在闪烁。
『这是什么？』山猫问道。
参谋长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报告，应该是钢七连部署的一个前哨观察哨，或者干脆就是被冲散的散兵。主力都被我们歼灭了，这种小虾米，估计早就吓得躲起来了。』
『一个钉子，就算再小，留在那里也碍眼。』山猫的语气很随意，就像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的主力部队要向纵深推进，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他转向一名通讯官，下达了命令。
『命令，“猎犬”小队，去t阵地走一趟。』
『一个班的兵力就够了，把那个碍事的钉子给我拔掉。』
『告诉他们，速战速决，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耽误了晚上全旅的胜利会餐。』
『是！』通讯官立刻去传达命令。
参谋长看着地图上那个孤独的t阵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怜悯。他知道“猎犬”小队，那是蓝军最精锐的侦察小队之一，派他们去对付一个可能只有一个班甚至几个散兵的哨所，简直就是用宰牛刀去杀鸡。
在他看来，那个小小的t阵地，以及里面可能存在的几个红方士兵，他们的命运，在指挥官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