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张开双臂，姿态优雅，像是在歌剧院的舞台上，向全世界展示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
『牺牲？不，不，不。』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与满足，通过扩音器在整个净化室中回荡。
『这个词汇太过悲壮，也太过……浪费。』
『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一个摆脱了凡俗情感、伤痛与疲惫，从而能够抵达武学至高殿堂的机会。』
『在我这里，他们得到了永生。』
『在我这里，他们成为了……艺术。』
林锋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看着那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鬼刀』与『雷神』。
这两个代号，曾是悬在所有境外宵小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华夏军人心中不败的图腾。
鬼刀，原名不详，一手出神入化的渗透与刺杀之术，能在万人军中取上将首级。
雷神，李雷，重火力突击手，天生神力，曾一人一枪，硬生生阻断敌军一个装甲连的冲锋长达十分钟，为队友争取到了黄金撤离时间。
他们是黄金一代的绝代双骄，是无数像林锋、伍六一这样的后辈，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时，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企及的目标。
可现在，这两座丰碑，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他们的眼神是空洞的，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如同两具被注入了灵魂的杀戮机器。
『艺术？』
伍六一的声音嘶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股由『龙血胆』带来的狂暴力量，此刻正与他心中滔天的怒火交织在一起，让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你把英雄，变成了你口中的……艺术？』
『你这杂碎！』
牧羊人对于伍六一的怒骂毫不在意，他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
『语言是苍白的，就让我的作品，来向你们展示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暴力美学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鬼刀』动了。
没有预兆。
他的身影就在原地消失了，没有带起一丝风声，甚至连光线都没有出现半点扭曲。
林锋的瞳孔骤然收缩！
快！
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速度！
他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发出指令，身体的本能已经让他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向后仰倒，整个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贴着地面滑了出去！
『嗤！』
一道冰冷的寒芒，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那是一柄漆黑的，没有任何反光的军用匕首，握在鬼刀的手中。
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林锋刚才站立的位置，一击不中，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停滞，手腕一翻，匕首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由上至下，直刺林锋的咽喉！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致命的韵律感。
也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起！
『你的对手是我！』
伍六一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携带着万钧之势，一拳轰向鬼刀的后心！
他这一拳，带起的拳风甚至让空气都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拳，鬼刀的反应却冷静得令人发指。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闪避。
就在伍六一的拳头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刹那，他脚下猛地一踏，整个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诡异地向侧方平移了半米。
伍六一势大力沉的一拳，就这么擦着他的衣角，重重地轰在了合金地面上！
『轰！』
一声巨响！
坚硬的地面被砸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陷！
而鬼刀，已经借着这股力量，如同鬼魅般再次贴近了林锋！
与此同时，另一座“山”也动了。
『雷神』李雷，动了。
他的动作不像鬼刀那般飘忽无形，而是大开大合，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他每一步踏出，整个净化室的地面都为之震颤。
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是简简单单地，朝着伍六一的方向，挥出了自己的右拳。
朴实无华的一拳。
然而，伍六一的脸色却变了。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拳头尚未及身，一股凝重如山岳的气机已经将他牢牢锁定！
他避无可避！
『来得好！』
伍六一狂吼一声，体内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同样一拳迎了上去！
他要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力量，和这位传说中的兵王，进行一次最直接的碰撞！
『砰！』
两只拳头，在半空中轰然相撞！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向着四周猛然扩散开来！
伍六一的身体巨震，脚下的合金地面寸寸龟裂，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出了七八米，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的右臂在微微颤抖，拳头上血肉模糊。
反观雷神，却只是后退了半步，便稳稳地站住了。
高下立判！
『六一！』
林锋看到这一幕，心头一紧。
他知道伍六一的力量有多恐怖，那是连特种防弹玻璃都能一拳砸碎的非人力量。
可是在与雷神的正面对决中，他竟然落入了下风！
『专心点。』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鬼刀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侧，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直取他的肋下！
林锋避无可避，只能用手臂格挡！
『噗嗤！』
匕首轻易地划开了他的作战服，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传来，林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借着对方的力量顺势一个翻滚，拉开了距离。
他看了一眼手臂上不断流血的伤口，又看了看不远处再次与雷神缠斗在一起，完全被压制住的伍六一，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不行！
这样下去，他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
这两个兵王，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他们的战斗方式，就像是两台被输入了最优解程序的杀戮机器。
鬼刀的速度和技巧，雷神的力量和防御，两者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当伍六一主攻时，雷神就负责正面硬撼，而鬼刀则会从最致命的角度发动偷袭。
当林锋试图寻找破绽时，鬼刀又会用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法死死缠住自己，让雷神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伍六一进行狂暴的输出。
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更可怕的是，他们感觉不到疼痛，不知道疲惫，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唯一的指令，就是杀死眼前的敌人。
『怎么样？我的两位客人。』
牧羊人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最完美的藏品，还符合你们的胃口吗？』
『你们看雷神，他的每一次攻击，力量都控制在能对敌人造成最大伤害，而自身消耗最小的黄金分割点上。这是艺术！』
『再看鬼刀，他的每一次移动，都踩在你们视觉的死角和呼吸的节点上。这是舞蹈！』
『你们面对的，不是两个士兵，而是两件活着的，登峰造极的艺术品！』
林锋没有理会他的聒噪。
他一边闪避着鬼刀越来越快的攻击，一边对不远处的伍六一喊道。
『六一！别跟他们硬拼！他们的身体被改造过，力量和耐力都在我们之上！』
『我他妈知道！』
伍六一怒吼着回应，他一脚将雷神踹退，胸口却也挨了对方重重的一肘，整个人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可这家伙就像块铁疙瘩！打不动！』
雷神面无表情地走到伍六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起了自己的脚，准备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了结他的生命。
『小心！』
林锋目眦欲裂，他想去救援，但鬼刀的匕首却如影随形，封死了他所有的路线。
千钧一发之际，伍六一双手猛地在地上一撑，一个狼狈的翻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雷神这致命的一脚！
『轰！』
雷神的脚掌落下，整个地面都凹陷下去一大块！
伍六一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刚想爬起来，雷神那砂锅大的拳头，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再次砸向他的面门！
完了！
伍六一的心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躲不开了！
也就在这生死一线间，林锋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六一！他们的档案！你不是都背过吗？他们的弱点！他们的过去！用你脑子里的东西攻击他们！』
一言惊醒梦中人！
伍六一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关于这两位兵王的资料。
那些曾经被他奉为圭臬，反复研读的事迹报告，那些记录了他们赫赫战功与个人信息的档案，此刻如同幻灯片一般，一页页地飞速翻过！
雷神，李雷，孤儿，由国家抚养长大，视部队为家。
性格刚猛，作战勇猛，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最柔软的地方。
那就是他牺牲的妻子，和他唯一的女儿！
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叫什么来着？
对了！
小名！
他女儿的小名叫……
眼看着雷神的拳头即将在自己的视野中不断放大，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伍六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嘶吼出声！
『李雷！你的妞妞！她还在等你回家！』
时间，在这一刻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那只足以轰碎钢板的铁拳，在距离伍六一鼻尖不到一公分的地方，猛地停住了。
雷神那双古井无波的电子眼中，两点猩红的光芒，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
他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不属于战斗程序的，轻微的颤抖。
『妞妞……』
一个干涩，沙哑，仿佛几百年没有开过口的音节，从他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机会！
林锋的眼睛猛地亮起！
他不再理会身边的鬼刀，任由那柄冰冷的匕首刺入自己的肩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扑向了陷入呆滞的雷神！
『六一！动手！』
伍六一瞬间反应过来，他强忍着伤痛，从地上一跃而起，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都汇聚到了自己的右腿之上！
『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狠狠地抽向雷神的膝盖关节！
与此同时，林锋也已经杀到！
他的目标，是雷神的另一条腿！
两人一左一右，形成了绝杀之势！
牧羊人惊怒交加的声音通过广播响彻整个房间。
『雷神！你在干什么！执行命令！杀了他！』
然而，那声“妞妞”，就像一个被埋藏了许久的咒语，彻底打乱了雷神体内的杀戮程序。
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他那双猩红的电子眼，死死地盯着伍六一，嘴里还在无意识地重复着那个名字。
『妞妞……我的……妞妞……』
『咔嚓！』
『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林锋和伍六一的攻击，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雷神那如同铁柱般的双腿，膝盖关节被两人合力，硬生生地从反方向踢断！
『噗通！』
这位曾经顶天立地的兵王，这位力能扛鼎的雷神，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地上。
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废物！』
牧羊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暴怒。
也就在这时，一股凌厉的杀机从林锋背后袭来！
是鬼刀！
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在忠实地执行着杀戮的命令！
林锋头也不回，猛地向后挥出一肘！
『砰！』
这一肘，正中鬼刀的胸口！
鬼刀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林锋抓住这个机会，转身欺近，一套迅猛无比的组合拳，如同狂风暴雨般，尽数倾泻在了鬼刀的身上！
拳拳到肉！
然而，鬼刀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林锋，手中的匕首再次举起。
『没用的！』
伍六一喘着粗气，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孤狼！档案里没有任何关于他家人的记录！他没有弱点！』
『不！』
林锋一边压制着鬼刀，一边冷静地开口。
『是人，就一定有弱点！』
『他不是没有家人！而是他的家人，就是他曾经用生命去守护的……战友！』
说话间，林锋猛地侧身，躲开了鬼刀刺向他心脏的一刀，同时，他的口中，爆喝出一个名字！
『雷神！』
正跪在地上，眼神迷茫的雷神，身体猛地一震！
这个名字，这个他听了半辈子的代号，这个与他生死与共的兄弟的代号，让他混乱的思绪，出现了一丝清明。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正在与林锋搏命的鬼刀。
而鬼刀，在听到林锋喊出“雷神”两个字的时候，那快如闪电的动作，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
就是现在！
林锋眼中精光一闪，他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他不再攻击，而是猛地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锁住了鬼刀！
『噗嗤！』
鬼刀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林锋的后背，从前胸透了出来！
鲜血，瞬间染红了林锋的衣襟。
『锋子！』
伍六一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悲呼！
林锋却没有理会身上的剧痛，他死死地抱着鬼刀，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跪在地上的雷神，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李雷！看看你的兄弟！他正在杀你！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雷神猩红的电子眼，死死地盯着被林锋锁在怀里，依旧在疯狂挣扎，试图将匕首刺得更深的鬼刀。
他的眼神，在迷茫，痛苦，挣扎中不断变换。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