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的瞳孔在浑浊的水中猛然收缩，那只完好的手，带着残存的全部力量和杀意，闪电般抓向林锋的喉咙。
他要捏碎这个让他陷入如此境地的男人的喉骨。
然而，他的手腕在半途中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掌握住。
林锋的力量，即便在重伤之后，依然超乎他的想象。
林锋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夜枭的手腕死死地按在旁边一堆被冲刷下来的管道杂物上，然后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呼吸器中呼出的气泡，在两人之间翻滚。
他在夜枭的耳边，声音穿透了水流的轰鸣，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
『想活命吗？』
夜枭的动作停滞了。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杀戮的欲望。
『想活命，就听我的。』
林锋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说服力。
『因为，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一条正在沉没的船。』
夜枭沙哑地低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你……在说什么鬼话……』
林锋松开了对他的压制，但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再次制服他的距离。
『你以为龙战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吗？他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净化”程序。他要把这个基地，连同我们两个，一起变成一个铁皮罐头，然后深埋在地下。』
『你撒谎！』夜枭的眼神凶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他最得力的手下！』
『因为你失败了，我也还活着。对于他那种人来说，一个失败的工具和一个无法掌控的变数，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一起销毁。』林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不信？你仔细听。』
……
与此同时，在基地的临时地面指挥中心。
这里是一辆经过重度改装的指挥车，车厢内屏幕闪烁，数十名技术人员正在紧张地操作着。
龙战站在主屏幕前，脸色阴沉。
屏幕上，代表着林锋和夜枭的两个生命信号，正随着水流在排污管道的地图上快速移动。
一名副官，李少校，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报告。
『将军，b区和c区的物理隔断已经完成。通风系统的主闸也已经关闭。现在只剩下17号主排污管道了。』
龙战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冷冷地开口。
『那就把它也封上。』
李少校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将军，17号管道是整个基地的主要排洪通道。从外部进行物理封堵，需要动用大型切割和焊接设备，而且一旦封死，内部的洪水倒灌，可能会对基地的地基结构造成永久性损伤。』
龙 an 战转过头，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我问你，是基地的结构重要，还是确保这两个人永远消失重要？』
李少校立刻低头。
『是确保目标消失重要。』
『那就执行命令。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切割，焊接，还是直接用混凝土浇筑，我给你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我不想再看到那条管道有任何出口。』
李少校身体一震。
『是！将军！』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龙战叫住。
『等等。』
李少校停下脚步。
龙战指着屏幕上另外两个微弱的信号，那是在通风管道上层缓慢移动的高城和成才。
『这两个人呢？』
『报告将军，他们似乎在通风系统里迷路了，正在向上层移动。我们的人已经封锁了所有已知的出口，他们暂时出不来。』
龙战沉默了片刻。
『不用管他们。先把下面那两个处理掉。这两个……等我们处理完正事，再慢慢陪他们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是！』
李少校快步离开，去传达那道足以将一切埋葬的命令。
指挥车内，只剩下龙战一人，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光点。
……
管道内。
一阵低沉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下游的方向隐隐传来。
那声音穿透水流，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让整个管道都开始轻微地震动。
夜枭的脸色变了。
作为一名顶级的特工，他能轻易分辨出这是大型工程设备在作业的声音。
切割，焊接，撞击。
这些声音组合在一起，只说明了一个问题。
有人在封堵管道的出口！
他猛地看向林锋，眼神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他真的敢！』
『他当然敢。』林锋的语气没有丝毫意外，『现在，你相信我们是在一条船上了吗？一条正在下沉，而且船底还破了个大洞的船。』
夜枭的呼吸变得粗重，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清醒，让他飞速地分析着眼前的绝境。
前进是死路。
后退是更多的洪水。
他们被困住了。
『你……有什么计划？』夜枭终于问出了这句话，这代表着他暂时放下了敌意，选择了求生。
『计划很简单。』林锋的目光扫过四周的管壁，『既然他要堵住出口，那我们就在他堵死之前，自己造一个出口。』
『造一个出口？』夜枭皱眉，『用什么？用我们的拳头吗？这可是军用级别的复合材料管道！』
林锋的嘴角，在呼吸面罩后，微微上扬。
『当然不是用拳头。是用你藏在左脚作战靴鞋跟里的那枚‘m-7’高能塑性炸药。』
夜枭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看着林锋，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惊骇。
m-7炸药，是他最后的保命底牌，体积小，威力巨大，是他从不离身的装备。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眼前这个男人，却一语道破。
他到底是谁？
『叮！宿主，你这个逼装得，本系统给9分！少给1分是怕你骄傲！看他那小眼神，是不是已经被你神机妙算的王霸之气给折服了？』
系统的声音在林锋脑海中响起。
『闭嘴。』林锋在心中回应，『计算管道的最薄弱点。』
『收到！本系统牌管道工，竭诚为您服务！正在进行三维结构扫描……滴滴滴……有了！在你逆流而上大约五十米的位置，有一个t字形的连接口。那里的焊接点因为常年被污水腐蚀，是整个管道结构强度最低的地方。用那枚m-7，足够把它炸开一个让我们能钻出去的洞。』
林锋点了点头，重新看向夜枭。
『怎么？还不愿意拿出来？是想留着它给你自己陪葬吗？』
夜枭死死地盯着林锋，几秒钟后，他艰难地抬起自己受伤的腿，用那只完好的手，在鞋跟处用力一按。
一个暗格弹开，一枚口香糖大小，被防水材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炸药递向林锋，眼神却充满了警惕。
『给你。但是，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在拿到东西后，立刻杀了我？』
林锋没有去接。
『我不需要你信任我。我只需要你认清现实。』
他指了指夜枭那条已经变形的腿。
『你现在是个累赘。杀你，我随时可以做到。但我留着你，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帮手。我们需要逆流而上五十米，把这个小东西安放在正确的位置。我一个人，或许做不到。』
他又指了指下游。
『听见了吗？他们的速度很快。我们最多还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这里就会变成我们的坟墓。』
林锋伸出手。
『现在，把东西给我。或者，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你选。』
夜枭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看着林锋伸出的手，又听着那越来越近的死亡作业声。
最终，他咬着牙，将那枚炸药，放在了林锋的手中。
『好……我跟你合作。』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但是，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发誓，我会亲手杀了你。』
林锋收起炸药，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很期待。不过，前提是，我们能活着出去。』
……
通风管道内。
高城和成才正艰难地向上攀爬。
管道狭窄，空气混浊，每向上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体力。
『连长……你听……』成才突然停了下来。
高城也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一阵阵低沉的，有节奏的撞击声，从基地的下方传来，通过整个建筑的金属结构，传递到他们这里。
『他们在干什么？』成才喘着气问。
高城的脸色凝重。
他当了这么多年兵，对各种声音都很敏感。
这种声音，不像是交火，更像是在……施工。
而且是那种破坏性的，暴力的施工。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
『我不知道。』高城摇了摇头，『但我们必须快点。我总觉得，再晚一点，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林锋……他肯定在下面。』
成才咬了咬牙，不再说话，只是加快了向上攀爬的速度。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下来。
……
逆流而上，是对意志和体力的双重考验。
湍急的水流，不断地冲击着他们，想要将他们重新推向下游的黑暗。
林锋在前面开路，夜枭跟在后面。
夜枭的腿伤严重，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疼痛，冷汗浸湿了他的头发。
好几次，他都差点被水流冲走。
但每一次，林锋都会回过头，抓住他的作战背心，将他从失控的边缘拉回来。
『坚持住！』林锋低吼道，『如果你现在放弃，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夜枭咬着牙，没有说话。
他看着林锋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想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救他。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需要一个帮手？
还是说……他有别的目的？
『别多想了。』林锋的声音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我现在救你，只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等我们出去了，我们的账，再慢慢算。』
夜枭冷哼一声，不再胡思乱想，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抗水流上。
五十米的距离，他们足足花了十分钟才到达。
当他们终于抵达系统所说的那个t字形连接口时，两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
下游的作业声已经近在咫尺，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整个管道都在颤抖。
林锋能感觉到，他们正在用某种液压设备，强行将一个巨大的钢板，塞进管道的出口。
『就是这里！』
林锋指着连接处的焊缝，对夜枭说。
他从怀里拿出那枚m-7炸药，撕开防水包装，露出了里面灰色的，可以任意塑形的炸药本体。
他又从炸药上，取下了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雷管。
『把这个安上去。』林锋将炸药递给夜枭。
夜枭一愣。
『你让我来？』
『我的左臂骨裂，动作不方便。』林锋的理由无懈可击，『而且，这是你的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用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夜枭深深地看了林锋一眼，接过了炸药。
他知道，林锋这是在防备他。
如果林锋去安装炸药，他就必须把后背留给夜枭。
在这种环境下，那无异于自杀。
夜枭没有再说什么，他熟练地将炸药捏成细条，仔细地按压在焊缝最薄弱的位置。
他的动作很专业，也很迅速。
安装好炸药后，他看向林锋。
『雷管。』
林锋将那枚微型雷管递给他。
『定时多久？』夜枭问。
『三十秒。』
『三十秒？』夜枭的瞳孔一缩，『太短了！爆炸的冲击波会把我们卷进去！』
『我们没有时间了。』林锋指了指下游的方向，『我估计，最多一分钟，他们就能把出口彻底封死。三十秒，是我们唯一的的机会。』
『听着，』林锋的声音变得严肃，『我数到三，你启动雷管，然后我们立刻向斜上方的支管道里撤。那里有个拐角，可以帮我们挡住大部分冲击。』
夜枭看着林锋，他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一线生机。
赌输了，粉身碎骨。
他点了点头。
『好。』
林锋深吸一口气，看着夜枭的眼睛。
『一！』
『二！』
下游的方向，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是一声沉重的巨响。
出口，被封死了！
『三！』
在林锋喊出“三”的瞬间，夜枭按下了雷管的启动按钮。
一个微不可见的红点，在雷管上开始闪烁。
『走！』
林锋大吼一声，拉着夜枭，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斜上方的支管道游去。
三十秒的倒计时，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漫长，又无比短暂。
他们刚游进支管道的拐角。
轰！！！
一声巨响，在他们身后炸开！
整个世界，都被耀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所吞噬。
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无数的金属碎片，瞬间席卷了整个主管道。
紧接着，被堵住的洪水，找到了新的宣泄口。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从炸开的缺口处传来，将林锋和夜枭，连同周围的一切，都狠狠地吸了过去。
林锋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被无数的杂物撞击，意识在瞬间变得模糊。
在失去意识前，他脑海中只剩下系统那带着几分惊恐的尖叫。
『卧槽！玩脱了！宿主，我们好像被冲进一个……更奇怪的地方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锋从昏迷中醒来。
刺鼻的土腥味和潮湿的空气，涌入他的鼻腔。
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湿滑的岩石上，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
他挣扎着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
头顶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脚下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地下暗河。
他们刚刚，就是从溶洞顶部的一个缺口，被这条暗河冲出来的。
在他不远处，夜枭也趴在那里，生死不知。
林锋挣扎着爬了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
他松了口气，随即又警惕起来。
他拍了拍夜枭的脸。
『喂，醒醒。』
夜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陌生的环境，一时间有些茫然。
随即，他想起了发生的一切，猛地坐了起来，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看向林锋，眼神复杂。
他们，真的活下来了。
从一个必死的绝境中，逃了出来。
夜枭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看着林锋，沙哑地开口。
『我们……两清了。』
他伸出手。
『现在，把解药给我。』
林锋看着他，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在这昏暗的溶洞里，显得有些诡异。
『解药？』
林锋笑了笑。
『什么解药？我给你打的，是让你活命的药。』
他顿了顿，看着夜枭逐渐变化的脸色，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然，也是让你送命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