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十七分,我从噩梦中惊醒。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扇朱红色的门前,门缝里不断渗出黑色的液体,那液体像墨汁一样浓稠,缓缓地流淌着,在地上汇聚成一滩。
梦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但我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但我听不清内容——我从来就听不清任何声音。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面全是汗水。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慢慢地拿起床头的手机,并且戴上了助听器。
这个助听器对我仅存的听力有很大帮助,有了它,我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再加上我能看懂唇语,所以和人交流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我起身习惯性地检查了门窗,这是独居养成的习惯,特别是对一个不会呼救的哑巴来说。
我住在这栋老式居民楼的五楼,已经有三个月了。
这栋楼很旧,电梯经常出故障,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只能走楼梯。
小区里住的大多是老人,他们的生活节奏很慢,每天除了晒太阳就是聊天。
我喜欢这里的平静,因为没人会因为我不说话而投来异样的眼光。
洗漱的时候,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二十七岁的我,留着一头黑色的短发,因为常年不开口说话,嘴唇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喉咙,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三岁时的一场高烧留下的印记。
那场高烧不仅夺走了我的声音,还差点要了我的命。
出门前,我检查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笔。
这是我与外界交流的方式。
虽然现在手机更方便,但我总是担心没电或没信号的极端情况。
楼梯间的灯坏了,我打开手机照明。
当我走到三楼时,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烧焦的头发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我不禁皱起眉头,加快了脚步。
当我来到了菜市场时,这里已经热闹起来。
我径直走向常去的蔬菜摊,仔细挑选着西红柿。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性,她的头发灰白,随意地扎在脑后,身上穿着一件褪色的蓝布衫。
她站在隔壁的摊位前,双手快速地比划着,动作幅度大得惊人。
摊主皱着眉头,一脸困惑地摇头。
女人更加激动地比划,最后猛地将手中的青菜摔回摊位上,转身离去时撞到了我的肩膀。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我和她的目光交汇了一下。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安的气息。
当她撞到我的肩膀时,我闻到了她身上那股奇怪的气味——比在楼梯间闻到的还要浓烈,像是陈年的香灰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同样不会说话的女人。
后来我才知道,女人住在我家楼下的一楼,是个聋哑人,小区里的人都叫她\"疯婆子林\"。
一个月后的清晨,我像往常一样五点起床。
我喜欢这个时间,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当我轻手轻脚下到一楼时,一扇半开的门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林姨的家门。
从门缝下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指微微抽搐着。
更令我心惊的是,那只手的指尖沾着某种暗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留下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我的心跳加速,犹豫了一秒,然后轻轻推开门。
屋内昏暗,那个哑女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她的嘴角有血迹,身边散落着打翻的香炉和符纸。
我立刻掏出手机,颤抖着打字给邻居们发消息求助。
等待救援的几分钟里,我注意到林姨家中诡异的布置——
墙上贴满了黄符,角落里摆放着几个看起来像古董的铜器,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中央的一张矮桌,上面摆放着一个铜香炉,香已经熄灭,但空气中仍弥漫着那种奇怪的香气。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看到屋内的布置时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
我主动跟着上了救护车,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毕竟我们是这栋楼里唯二的聋哑人。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坐在病床边,看着医生检查林姨——病历上写着\"林淑芬\",52岁。
医生说了什么,林姨听不见,我便快速在手机上打字给医生看,然后再把医生的回答转化为手语告诉林姨。
\"她说什么?\"医生问。
我打字:\"她说她只是突然头晕,没有其他症状。\"
医生皱眉:\"但她口腔内有轻微出血,血压异常低,这不像普通的晕厥。\"
检查结束后,医生把我叫到走廊上:“你是她家人吗?”
我连忙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地打字回复道:“邻居。我们都是聋哑人,不过我还能听到一些声音。”
说着,我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助听器。
医生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她需要留院观察。另外...\"
他突然像我靠近了一些,一字一句地说,“她手臂上有一些……不寻常的伤痕,看起来像是某种仪式留下的。如果你在照顾她的过程中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请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们。”
回到病房,我看到林姨已经醒了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瞬间,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她的手迅速比划着,动作有些急切:“你进我家了?”
我点点头,用手语比划着回答道:“你晕倒了,门开着,我看到你的手……”
我指了指林姨的手臂,示意我是因为担心她才进了她家。
林姨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杯。
我帮她拿过来时,注意到林姨的左手腕内侧有一个奇怪的印记——像是被什么动物咬过的伤痕,但已经结痂多年。
就这样,两个不会说话的人在医院里建立起一种奇妙的联系。
林姨看我的眼神依然冷淡,但当我坚持留下来照顾她时,林姨没有再比划着赶我走。
林姨出院后,我时常带着水果蔬菜去敲门。
每次林姨都只是把门开一条缝,面无表情地接过东西,然后迅速关上门。
我从未被邀请进入那个神秘的住所。
直到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凌晨三点十七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
我从猫眼看到浑身湿透的林姨站在门外,眼睛在昏暗的走廊灯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我打开门,林姨立刻开始打手语,动作比平时快得多,几乎带着一种绝望的急切。
\"我需要你的帮助。\"林姨比划着,\"只有你能帮我。\"
我点点头,跟着林姨下楼。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林姨的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某种奇特的香气。
屋内几乎全黑,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
林姨摸索着打开顶灯,光线依然昏暗。
我这才看清屋内的景象——到处堆满了奇怪的物品:红木箱子里塞满旧书和瓶瓶罐罐,墙上贴满了褪色的符纸,角落里摆放着几个看起来像古董的铜器。
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中央的一张矮桌,上面摆放着一个铜香炉,三支香已经燃了一半,青烟袅袅上升。
林姨拉着我的手,示意我坐下,她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林姨比划着,表情异常严肃,\"但我的身体需要有人照看。\"
我困惑地皱眉,比划着问道:\"你要去哪里?\"
林姨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比划:\"你要看着我的身体。如果摇晃三次我没有醒来,就把我放平,每天喂两次水。只有中午两个小时你可以离开。\"
我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灵魂出窍?
林姨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她指向矮桌上的一个小银盒,比划道:\"如果看到我抽搐或者流血,就用里面的银针刺我的眉心。一定要快!\"
我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尽管这一切诡异得不像现实,但我无法拒绝这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女人。
林姨站起身,示意我在外面等十分钟。我站在客厅里,听见卧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布料摩擦,又像是低沉的吟诵。
十分钟后,我推开门,看到了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
林姨盘腿坐在床上,双眼紧闭,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
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最诡异的是,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我颤抖着上前,轻轻摇晃林姨的肩膀。
一次,两次,三次,没有任何反应。
按照之前林姨的指示,我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身体放平,然后轻轻地为她盖上被子。
这时我注意到床头柜上摆放着一面被红布包裹的镜子,墙上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符号。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显得凝滞而沉重,仿佛时间在这里被拉长,流动得格外缓慢。
我搬来一把椅子,静静地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姨。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发现林姨的左手食指轻微抽搐了一下。
我屏住呼吸凑近观察,但那手指又恢复了静止。
第一晚就这样过去了,平安无事。
第二天中午,我按照约定离开房间,去附近的商店购买食物。
当我回来时,推开门的瞬间,我感觉到屋内的气氛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只剩下一小截黑色的香灰,但那股奇特的香气却并没有随之消散,反而愈发浓郁,充斥着整个房间。
林姨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被子整齐地盖在她身上,仿佛她从未动过。
然而,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注意到,床头那面被红布包裹的镜子,不知何时露出了一个角。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想要把它重新盖好。
就在我的手指碰到红布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
我下意识地看向镜面——镜子里,林姨的床上空空如也。
我猛地回头,确认林姨的身体仍然躺在床上。
再看镜子,依然是空的。
我的手抖得厉害,赶紧用红布重新盖好镜子。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声音来自林姨的喉咙——这不可能,林姨是聋哑人,而且现在处于昏迷状态。
我凑近林姨的脸,看到她的眼皮在快速颤动,仿佛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梦境。
第三天凌晨,我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一股刺骨的寒意如鬼魅般从脊梁上升起,我一个激灵,猛地从瞌睡中惊醒过来。
我浑身一颤,寒意迅速传遍全身,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床上的林姨。
只见林姨紧闭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然而,两行暗红色的血泪却正从她紧闭的眼角缓缓流下。
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手忙脚乱地打开放在床边的银盒,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银针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冷光,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无法将它对准林姨的眉心。
\"求求你,不要有事……\"我在心中默默祈祷,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和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然后缓缓地将银针刺向林姨的眉心。
就在针尖接触到林姨皮肤的瞬间,林姨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她的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的咯咯声。
我几乎要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松开手,但想起林姨之前的嘱咐,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银针完全刺入。
随着银针的刺入,林姨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厉害,那咯咯声也愈发尖锐。
终于,在一声尖锐的吸气声后,林姨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扩张得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她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逃脱。
我颤抖着拔出银针,上面沾着一滴诡异的黑色液体。
林姨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她的嘴唇蠕动着,虽然没有声音,但我能读懂她的唇语:
\"它差点抓住我...\"
林姨的眼神逐渐聚焦,认出我后,她松开了手,虚弱地比划着:\"谢谢。\"
我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林姨摇摇头,示意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她挣扎着坐起来,指向门口,比划道:\"去客厅等我,我需要...整理一下。\"
我不安地走出卧室,听到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和水声。
半小时后,林姨走了出来,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但脸色依然苍白如纸。
她示意我坐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比划:
\"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现在我会告诉你一些真相...但不是全部。\"
我点点头,心跳如鼓。
\"我能看见它们,\"林姨的手势缓慢而沉重,\"那些游荡在人间的灵魂。有些迷路了,有些在寻找什么...我能听见它们的声音,虽然我自己听不见活人的话语。\"
我瞪大了眼睛,这就是林姨的秘密?
\"我需要'离开',去帮助它们找到归路。\"
林姨继续比划,\"但这次...我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它假装是迷路的灵魂,实际上...它在狩猎。\"
林姨的手开始颤抖:\"它差点就抓住了我的灵魂。如果不是你及时用银针召回我...\"
我感到一阵寒意,用手语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林姨的眼神变得深邃:\"我不知道。但它很古老,很饥饿...而且它现在知道我了。\"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比划道:\"你也一样特别,唐梦。虽然你不能说话,但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对吗?\"
我愣住了,她说得没错,我确实偶尔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些东西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比如墙角转瞬即逝的影子,镜子中不属于自己的倒影,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形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我自己的想象,或者是我的幻觉。
“我需要你的帮助,”她继续比划着,“不仅仅是在我‘离开’时照看我的身体。我需要你成为我的眼睛和耳朵,在这个世界里。”
我凝视着她,这个与我同样无法发声的女人,心中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命运会让我们相遇。
在这个充满声音的世界里,我们是异类,无法像其他人一样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但也许正是这种异类的身份,赋予了我们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比划道:\"我会帮你。\"
林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诚的微笑。
她起身走向一个红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我。
\"戴着它,\"林姨比划,\"它能保护你。那个东西...它现在也知道你了。\"
我接过布袋,里面装着某种坚硬的物体。
我没有打开看,只是将它挂在脖子上,感受着它贴近心脏的重量。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了厚重的窗帘。
但我知道,某种比黑夜更黑暗的东西,已经悄然盯上了我们...
从那天起,我开始频繁出入林姨的家。
我学会了如何准备林姨\"离开\"时需要的香炉和符纸,知道了哪些时辰适合进行这种通灵仪式,哪些时辰则绝对禁止。
一周后的午夜,林姨再次准备\"离开\"。
这次她比划着告诉我:\"我只去两个小时。如果超过时间我没回来,立刻用银针召回我。\"
我紧张地点头。
林姨进入卧室后,我坐在客厅里,手里紧握着那根银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内的温度似乎在缓慢下降,我呵出的气变成了白雾。
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后,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我立刻冲进去,看到林姨的身体在床上剧烈抽搐,嘴角渗出黑色的液体。
我毫不犹豫地将银针刺入林姨的眉心。
这次,林姨醒来得更快,但眼神充满恐惧。
她抓住我的手,比划道:\"它在找你!它看到了你在我记忆里的样子!\"
我感到一阵恶寒,我忙比划着问:\"什么东西在找我?\"
林姨的手势变得混乱:\"一个古老的存在...它被困在镜子里...它通过镜子观察活人的世界...\"
我突然想起那天看到的空镜子。
我指向被红布包裹的镜子,林姨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那面镜子是通道,\"林姨比划,\"我用来与灵界沟通的工具。但现在...它找到了这个通道。\"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等我们冲出去,看到矮桌上的铜镜——原本被妥善收好的另一面镜子——竟然自己立了起来,镜面朝向我们。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我和林姨的身影,而是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缓缓向镜面靠近...
林姨的反应极快,她抓起一把香灰撒向镜子,然后用一块红布将其盖住。
镜子在红布下剧烈震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最后归于平静。
我的手抖得厉害:\"那是什么?\"
林姨的脸色灰败:\"它找到我们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至少今晚不能待在这里。\"
我们两人匆忙收拾了一些必需品。
临走前,林姨从红木箱子里取出一个古老的铜铃和一把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匕首,塞进包里。
我提议去我家,但林姨摇头比划:\"不安全。它已经知道我们住在这栋楼里。我知道一个地方...\"
天空中飘着细密的雨丝,我们顶着这恼人的雨,匆匆离开了小区。
林姨在前面引路,我紧紧跟在她身后,穿过了几条狭窄的小巷。
终于,我们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小庙前。
庙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露出了下面的木头原色,但依然能看出它曾经鲜艳的颜色。
看到那扇红门,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它和我梦中见到的那扇门一模一样!
林姨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她从包里拿出三炷香,熟练地点燃后,将它们插在庙门前的香炉里。
香烟袅袅升起,笔直地上升,在雨中竟然没有丝毫飘散。
“这里曾经有位守庙人,”林姨用手语比划着说道,“他可是个很厉害的人呢,能镇压邪物。虽然他已经去世多年了,但这里仍然留有他的力量。”
走进庙内,我发现这个小庙虽然废弃了,但却异常干净,好像有人定期打扫一样。
正中央供奉着一尊神像,由于年代久远,神像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神像前的香炉里还有新鲜的香灰,显然不久前还有人来这里祭拜过。
林姨示意我在一张破旧的蒲团上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那个铜铃,小心翼翼地挂在门框上。
\"今晚我们轮流守夜,\"林姨比划,\"如果铃响,立刻叫醒对方。\"
我点点头。
我突然注意到庙内的一面墙上挂满了镜子——大大小小不下二十面,但每一面都被红布严实地包裹着。
我指向那些镜子,投去询问的眼神。
林姨的表情变得复杂:\"这是'千镜墙',用来困住镜中的邪物。每面镜子背后都封印着一个...东西。\"
我感到一阵寒意:\"那个找我们的东西,也被封印在其中一面镜子里吗?\"
林姨摇头:\"不,它更强大。它能够自由穿梭在镜子之间...这就是为什么它如此危险。\"
夜深了,雨声渐大。
我值第一班,我坐在门边,紧盯着那个铜铃。
庙内只有一盏油灯照明,影子在墙上跳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突然,我注意到墙上的一面镜子上的红布微微动了一下,我屏住呼吸,紧盯着那里。
又是一动,这次更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布下挣扎。
我轻轻推醒林姨,指向那面镜子。
林姨立刻清醒过来,抓起那把古匕首,示意我退后。
红布下的动静越来越大,突然,一只苍白的手从布缝中伸了出来,手指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在空中抓挠...
林姨的动作快得惊人,她一个箭步上前,用匕首划过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滴在那只手上。
手立刻缩了回去,红布下的动静也停止了。
但紧接着,旁边另一面镜子上的红布开始鼓动。
然后是第三面,第四面...很快,整面墙上的镜子都在红布下躁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一面镜子跳到另一面,寻找突破口。
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姨脸色大变,比划道:\"它来了!\"
庙内的温度骤降,油灯的火焰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最中央的那面大镜子上的红布突然滑落,镜面漆黑如墨,然后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我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未知的恐惧。
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移动。
林姨挡在我前面,一手持匕首,一手摇动铜铃。
铃声在狭小的庙内回荡,墙上的镜子渐渐平静下来,只有中央那面大镜子中的黑影仍在扩大。
\"它不能完全出来,\"林姨快速比划,\"只要天不亮,我们就安全。\"
我看向窗外,离天亮至少还有三个小时。
我忙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林姨指向神像:\"帮我上香,越多越好。\"
我手忙脚乱地抓起香束,一一点燃插在香炉里。
香烟缭绕,在庙内形成了一层薄雾,镜中的黑影似乎被烟雾阻挡,扩散的速度变慢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这一刹那间,我突然感觉到脖子上的小布袋像是被火烤过一般,滚烫得让人难以忍受。
我惊叫一声(虽然发不出声音),惊恐地用手紧紧抓住布袋。
与此同时,林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她猛地回过头来,目光恰好落在我身上。
当她看到我脖子上的布袋时,她的眼睛瞬间瞪得浑圆。
林姨连忙比划着示意我:“快!快把它打开!”
我颤抖着解开了布袋的口子,一枚古朴的铜钱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此刻铜钱正散发着微弱的热量,边缘变得通红。
林姨看到这枚铜钱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既有惊讶,又有欣喜。
她激动地比划着告诉我:“它选择了你!”接着,她又急切地比划道:“快,把铜钱贴在镜子上!”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缓缓地朝着那面位于房间中央的镜子走去。
随着我的靠近,镜中的黑影剧烈翻腾起来,隐约能看出一个扭曲的人脸,张着嘴无声地尖叫。
当那枚滚烫的铜钱轻轻贴在镜面上的瞬间,一道耀眼的刺目金光骤然爆发出来。
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推开,我摔在地上,铜钱也从手中脱落。
镜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黑影被分割成无数碎片,发出一种超出人类听觉范围的高频尖啸。
林姨抓住机会,将染血的匕首掷向镜子。
\"啪\"的一声脆响,镜子完全碎裂,黑影如烟雾般消散在空气中。
庙内突然安静下来。
油灯恢复了正常的火焰,墙上的其他镜子也不再躁动。
只有地上那堆镜子碎片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林姨瘫坐在地上,看起来精疲力尽。
她比划道:\"它暂时退却了...但没有被消灭。它还会回来。\"
我捡起那枚铜钱,发现上面的符文变了,像是被重新排列过。
我递给林姨看,林姨的表情变得复杂。
\"这是'通灵印',\"林姨比划,\"它选择了你作为下一任持有者。从现在起,你将正式成为'守镜人'。\"
我困惑地皱眉。
林姨继续比划:\"这就是为什么它会找上你。它感应到了通灵印的传承。我们一族世代守护这些镜子,防止里面的东西逃出来危害人间。\"
天边泛起鱼肚白。
林姨比划道:\"我们回家吧。你需要接受训练,时间不多了。\"
走出庙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红门。
我突然明白了梦的含义——那不是噩梦,而是预知梦。
我的命运早已和这扇门,和这些镜子,和林姨联系在一起。
回到林姨家中,我开始接受系统的训练。
我学会了如何辨别不同类型的灵体,如何制作护身符,最重要的是,如何安全地使用镜子与灵界沟通。
\"我们一族被称为'守镜人',\"林姨比划着解释,\"我们的职责是看守那些被封印在镜子中的邪灵,防止它们逃回人间。\"
她带着我来到一个之前从未展示过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四面墙都是镜子,但每一面都贴着符咒。
中央摆放着一个古老的青铜镜,镜框上刻满了符文。
\"这是我的本命镜,\"林姨比划,\"每个守镜人都有自己的本命镜,它是我们力量的源泉,也是我们最危险的武器。\"
我注意到自己的铜钱上的符文与青铜镜上的如出一辙。
林姨的表情变得严肃:\"现在你需要选择。接受传承成为正式的守镜人,或者我抹去你最近的记忆,你可以回归正常生活。但如果你选择接受,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我没有犹豫。
我比划着说道:\"我接受。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一直很安静...太安静了。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我在等待这个使命。\"
林姨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她示意我站在青铜镜前,然后将铜钱贴在镜面上。
镜面泛起涟漪,如同水面被搅动。
林姨比划道:\"看着镜子,不要移开视线,无论你看到什么。\"
我凝视着镜面。
起初我只能看到自己和林姨的倒影,但渐渐地,倒影开始扭曲变形。
我看到无数画面在镜中闪过:古老的仪式,镜子中伸出的手,黑暗中闪烁的眼睛...
最后,镜中出现了一扇红门——和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门缓缓打开,里面是无尽的黑暗。
\"走进去,\"林姨比划,\"在精神世界里。你必须面对自己的恐惧,才能获得力量。\"
我深吸一口气,在意识中走向那扇门。
当我跨过门槛时,一股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黑暗中,无数声音突然涌入我的脑海——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听见\"那么清晰的声音。
嘈杂的、低语的、尖叫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撕碎。
在这片混乱中,一个清晰的声音脱颖而出:
\"你终于来了,守镜人。\"
我在意识中转身,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站在我面前。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由烟雾组成,但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是镜灵,\"它说,\"每个守镜人都有自己的镜灵。我是你的向导,也是你的力量。\"
当我的意识回到现实世界时,我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大汗淋漓。
林姨扶我起来,眼中满是欣慰。
\"欢迎加入守镜人,\"林姨比划,\"现在你正式成为我的继承人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件奇妙的事情——我能\"听\"到林姨的手语了。
不是通过视觉理解手势的含义,而是直接在我的脑海中形成了对应的\"声音\"。
我惊讶地指向自己的耳朵,然后摇头表示自己仍然听不见。
林姨微笑着比划:\"这是通灵印赋予你的能力。真正的沟通不需要声音。\"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成长速度令人惊叹。
我不仅掌握了如何召唤属于自己的镜灵,还学会了如何在镜子之间自由穿梭。
然而,最为关键的是,我学会了如何封印那些企图逃离镜子束缚的邪灵。
然而,那个被称为“噬影”的古老存在,始终如同一团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我的心头。
它与普通的邪灵截然不同,其强大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它能够随心所欲地在任何反光表面之间自由穿梭,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为了它的游乐场。
一个月圆之夜,林姨将我带到地下室,她的表情异常严肃,目光紧盯着我,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压力。
“是时候了,”林姨用手语比划着,她的动作显得有些急切,“噬影今晚的力量最为薄弱。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将它彻底封印。”
我紧张地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尽管我已经取得了不少进步,但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我依然感到力不从心。
林姨从一个破旧的箱子里取出了两把古老的青铜匕首,它们的表面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她将其中一把递给我,我颤抖着接过,感受到匕首上传来的丝丝凉意。
“我们需要进入镜中世界,”林姨继续比划道,“直接面对它。这是最为危险的方法,但也是唯一能够永久封印它的途径。”
我们两人站在青铜镜前,林姨点燃了三炷特制的香。
烟雾在镜前形成了一道薄幕。
林姨比划出最后的指示:\"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放开匕首。如果我在里面出了意外,你必须立刻回来,封住镜子。\"
我想要拒绝这个可能性,但林姨严厉的眼神让我只能点头。
手拉着手,两人一起跨向镜面。
与之前的精神投射不同,这次是真正的身体进入。
镜面像水一样分开,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了我的全身。
镜中世界是一片扭曲的空间,所有东西都由模糊的轮廓和流动的色彩组成。
远处,一座由无数镜子碎片组成的黑色宫殿矗立在虚无中。
\"那就是噬影的巢穴,\"林姨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它就在那里。\"
我们小心地向宫殿移动。
周围的空气中漂浮着各种碎片般的影像——过去被吞噬的灵魂的记忆碎片。
我看到了许多眼熟的面孔,都是小区里失踪多年的居民。
宫殿没有门,只有一个扭曲的入口,进入后,我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
宫殿内部比外部看起来大得多,无数镜子组成迷宫般的走廊,每一面镜子里都映出他们扭曲的倒影。
\"不要看那些镜子!\"林姨警告,\"它会通过倒影攻击我们。\"
话音刚落,左侧的一面镜子突然破裂,一只漆黑的利爪伸出,直取我的咽喉。
林姨的匕首快如闪电,斩断了那只爪子。
黑血喷溅在地上,发出腐蚀的嘶嘶声。
\"它发现我们了!快走!\"
我们加速向宫殿深处跑去。
身后的镜子一面接一面地破裂,黑色的影子如潮水般涌出。
林姨边跑边从包里掏出符纸,向后抛去。
符纸在空中燃烧,形成一道火墙,暂时阻挡了追兵。
终于,我们来到了宫殿中央的大厅。
这里没有镜子,只有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黑影悬浮在空中。
当它察觉到我们的到来时,迅速凝聚成一个人形——一个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大嘴的恐怖形象。
\"守镜人...\"它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低语,\"你们来送死了...\"
林姨没有丝毫犹豫,只见她手臂一挥,那把匕首如闪电般疾驰而出,直直地朝着黑影飞去。
刹那间,匕首精准地刺穿了黑影的胸口,发出一阵“滋滋”的灼烧声。
遭受重创的噬影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声,它的身体像是被撕裂一般,瞬间散开又迅速重组。
“就是现在!”林姨见状,立刻喊道。
我举起自己的匕首冲向黑影。
噬影的注意力完全在林姨身上,当它察觉到我时已经晚了。
我的青铜匕首狠狠地深深刺入它的\"心脏\"位置。
噬影的嚎叫声几乎震碎周围的镜子。
它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黑色的血液如喷泉一般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林姨趁机迅速取出一面小巧的铜镜,她将铜镜对准噬影,口中念念有词:“以守镜人之名,我命令你回到永恒的黑暗中!”
话音未落,铜镜突然射出一道耀眼的金光,如同一道金色的牢笼,将噬影紧紧地笼罩其中。
在金光的照耀下,噬影的形体开始逐渐崩溃,一点一点地被吸入镜中。
眼看着胜利在望,我心中的紧张情绪也稍稍缓解了一些。
然而,意外发生了——噬影突然伸出一条如同触手般的肢体,猛地刺穿了林姨的腹部!
“林姨!”我惊恐地尖叫出声,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发出声音,虽然那声音嘶哑难听,但它确确实实是我的声音。
林姨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微笑着继续念咒。
噬影的最后一部分也被吸入了铜镜。
林姨迅速用符纸封住镜面,然后将镜子递给我。
\"拿好...这是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封印...\"林姨的声音越来越弱,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
我抱住林姨,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试图用手语表达,但林姨轻轻摇头。
\"你能...说话了...这是...礼物...\"林姨艰难地说,\"现在...你才是...守镜人...\"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消散在空气中。
我惊恐地抱紧她,但林姨只是微笑着,指向出口。
\"走...记住...守镜人的...职责...\"
当我带着封印的镜子冲出镜中世界时,身后的入口轰然关闭。
我独自一人站在地下室里,怀中抱着那面封印了噬影的铜镜,以及林姨留下的青铜匕首……
三个月后,我搬到了一楼林姨的住所。
我重新整理了那个神秘的地下室,将封印噬影的铜镜放在最中央的位置,周围环绕着其他被封印的镜子。
小区里的居民发现,那个年轻的哑巴女孩突然能说话了,虽然声音嘶哑,但确实能与人交流。
更奇怪的是,小区里多年来频发的失踪事件突然停止了。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站在那面大青铜镜前,与自己的镜灵交流。
我学会了如何在镜中世界穿行,如何辨别和封印那些游荡的恶灵。
有时候,在镜子的倒影中,我仿佛能看到林姨站在自己身后,微笑着看我履行守镜人的职责。
而那个装着铜钱的小布袋,我始终戴在脖子上——那是我与无声世界的最后联系,也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