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滴像透明的蜘蛛,在玻璃上爬出蜿蜒的痕迹。
我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张落站在我门前时,走廊灯光在他脸上投下的蛛网状阴影。
他的眼球布满血丝,像是有人用红墨水在他眼白上画了一张破碎的网。
\"小梦,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手里捧着的咖啡杯里,液体黑得像沥青,表面浮着一层诡异的虹彩。
那时我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怎么会忽略他指甲缝里那些暗红色的污垢?怎么会对他袖口散发出的那股腐烂植物气味视而不见?
\"我房间靠马路,晚上外面车的声音太吵了。\"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个本该是微笑的表情却让他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张正在融化的蜡像,\"能不能跟你换一下?就换到考研结束。\"
\"行啊,反正我睡觉沉,不怕吵。\"我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合租的三室一厅位于老城区一栋八十年代建的居民楼里,我的房间确实更安静些,朝向后院。
张落是医学院的,考研压力大,作为室友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如今想来,多么愚蠢的决定啊。
张落听后如释重负地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僵硬。
第二天他搬进了我的房间,我则搬进了他那间临街的屋子。
换房那天,我发现张浩的床垫上有几处可疑的暗色污渍,摸上去潮湿粘腻,散发着铁锈和霉变混合的气味。
他解释说是不小心打翻的药水,当时我竟然信了。
\"谢谢。\"他把钥匙递给我时,我注意到他的手腕内侧有三道平行的抓痕,已经结痂,像是被什么动物——或者某种长着利爪的东西——狠狠挠过。
半年后,当我再次站在那扇熟悉的房门前,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让我联想到骨骼断裂的脆响。
张落已经搬走了,据说是考上了外地一所医学院的研究生。
我本该高兴能搬回更安静的房间,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腐败的气浪迎面扑来,那气味像是有人把一具尸体埋在发霉的旧书堆里,又浇上了变质的牛奶。
\"天啊...\"我不由自主地低呼出声。
房间里的景象让我的胃袋拧成一团。
墙壁上爬满蛛网,在角落里形成灰白色的絮状巢穴。
地板上散落着干枯的蒜皮,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书桌桌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泥土,几株畸形的大蒜从土里探出头来。
它们的芽尖呈现出不自然的紫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颤动,像是某种深海生物的触须。
床上堆着发黄的被褥和皱巴巴的衣服,地板上散落着食品包装袋和空饮料瓶。
我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间,脚下传来\"咯吱\"一声,低头一看,竟踩碎了一个干枯的蒜瓣。
环顾四周,地上散落着不少这样的蒜瓣,有些已经发芽,长出细长的绿芽。
\"这家伙...\"我摇摇头,张落平时看起来挺干净的一个人,没想到私底下这么邋遢。
我开始清理这噩梦般的房间。
当掀开床单时,一团团黑色毛发从床垫缝隙中簌簌落下,其中混杂着几片半透明的指甲碎片。
我的手指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床垫下藏着一本皮面笔记本,封面上暗红色的字迹写着\"实验记录\"。
翻开第一页,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页角贴着张落的学生证照片,但照片里的他正在融化——没错,是正在进行时——他的左眼已经变成了一滩乳白色的黏液,顺着脸颊缓缓下滑。
我没有继续翻看后面的内容,慌忙把笔记本甩到一边。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我才勉强清理出一片能住人的空间。
当我把垃圾扔到门外时,目光落在了靠墙的那张老旧写字台上。
台面上堆满了杂物,更奇怪的是,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泥土,像是被人故意撒上去的。
\"搞什么鬼...\"我嘀咕着走近写字台。
台面上的杂物大多是些废纸、空药盒和几本翻烂的医学参考书。
我随手拨开这些杂物,露出下面更多的泥土。
泥土中竟然插着两头大蒜,已经长出了长长的绿芽。
那些\"大蒜\"的根部异常粗壮,摸起来竟然有脉搏般的跳动感。
更奇怪的是,其中一株蒜的根须不是向下,而是向上生长,扭曲地指向天花板。
我伸手想拔掉这些蒜,却在触碰的瞬间猛地缩回了手——那手感不对,太柔软了,不像植物。
我凑近细看,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那不是蒜。
\"这不可能...\"我的声音在颤抖。
随着更多的泥土被拂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逐渐显现——
埋在土里的东西形状纤细,像是一个蜷缩的女人,头深深埋在胸前,黑色的\"根须\"实际上是她的长发。
我后退两步,撞到了床沿,眼睛却无法从那个诡异的\"雕塑\"上移开。
“小晴!王哥!过来一下!” 我声音发颤地喊道。
片刻后,两个室友出现在门口。
小晴揉着眼睛,显然刚从午睡中醒来,还穿着粉色睡衣;王哥则是一贯的t恤短裤打扮,手里拿着手机。
“怎么了?” 王哥的声音带着疑惑,顺着我的目光,他看向写字台,瞬间爆发出一声惊呼:“卧槽,那是什么?”
“别靠太近!” 我猛地拦住想要上前的小晴,“我出去找人帮忙,你们打电话报警。”
我转身向门口走去,却在最后一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那个\"女人\"的脸微微侧了过来,本该是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地方,只有三个黑洞,深不见底。
我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脚步凌乱地奔出房间。
走廊里安静得出奇,只有我急促的脚步声回荡着。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小晴的喊声。
“小梦!等等!”
我闻声回头,差点惊叫出声。
小晴和王哥站在房间门口,可他们身上的衣物竟完全变了模样。
小晴穿着一件蓝色连衣裙,王哥则是一身正装,就像要出门赴约一样。
更可怕的是,他们身后,那个写字台上的 “女人” 竟缓缓走了出来。
“你们... 怎么...” 我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小晴的表情陡然扭曲,嘴角夸张地上扬,形成一个诡异到极致的弧度:“小梦,你在找什么?”
就在这时,我看到那个 “女人” 站在了小晴和王哥身后。
她身形纤细得不似人类,乌黑的长发垂落,几乎触及地面。
我这才注意到,它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像是关节被反向折断了一般。
“跑!” 我声嘶力竭地朝两个室友喊道,可他们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诡异微笑,那笑容空洞而冰冷。
我转身疯狂冲向大门,却惊恐地发现,原本近在咫尺的十几米走廊,此刻竟如同无尽的深渊,不断延伸。
两边的墙壁上,黑色的液体如活物般渗出,散发着刺鼻的腐烂大蒜味,令人作呕。
身后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
当我终于颤抖着摸到门把手时,一只冰冷刺骨的手突然搭上我的肩膀,寒意瞬间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
我绝望地回头,那张只有三个黑洞的脸近在眼前,从它张开的 “嘴” 里,飘出的气息与张落房间里一模一样。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张落那么急切地要和我换房间,也明白了他考上的那所\"外地医学院\"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那只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冷得像冰窖里的铁块。
我浑身僵硬,脖子后的汗毛根根竖起,能感觉到身后那个\"东西\"正在缓缓向我靠近,腐烂的大蒜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喷在我的后颈上。
\"小梦,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们?\"小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黏腻的腔调。
我死死盯着门把手,手指已经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表面,可浑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干,无论如何也无法转动它。
走廊的墙壁上,那些黑色液体正汇聚成细流,像有生命一般向我脚边蔓延。
“你们... 到底是什么...” 我的牙齿不住地打颤,声音微弱得几乎要消散在恐怖的寂静之中。
身后突然传来 “咯咯” 的笑声,那笑声并非一人,而是三个声音诡异重叠 —— 我身后那个 “女人”,还有小晴和王哥。
笑声在扭曲延长的走廊里不断回荡、扭曲,渐渐变得不再像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
突然,肩膀上的压力消失了。
我趁机猛地拧动门把手,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把手竟在我手中断裂。
绝望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转身背靠大门,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恐怖景象。
小晴和王哥站在走廊中央,他们的脸正在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融化,就像烈日下的蜡烛。
皮肤化作乳白色的黏液,顺着下巴滴落,发出令人作呕的 “滴答” 声,露出下面暗红色的、狰狞的肌肉组织。
而他们的眼睛,正慢慢变成三个深邃的黑洞,与那个 “女人” 如出一辙。
“我们就是你未来的样子。” 王哥说道,他的嘴唇已经融化了一半,说话时带着液体晃动的声响。
那个\"女人\"——现在我能看清它确实曾是人类女性——飘浮在空中,长发像活物般蠕动。
它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我的房间,房门大开,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看看张落留下了什么。” 空灵的声音在我耳膜和大脑皮层同时炸开,像无数银针扎进脑髓。
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开步子,朝那个我曾经住了一年的房间走去。
每走一步,走廊就恢复正常一分,当我跨过门槛时,身后的小晴和王哥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只是眼睛依然漆黑如洞。
房间内的景象让我胃部剧烈抽搐。
原本只在写字台上的泥土,此刻如同活物般蔓延至整个房间,覆盖了每一寸地面和家具。
那些曾经看似无害的 “大蒜”,已然蜕变成扭曲的人形生物,它们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灰白色,血管如同黑色蛛网在皮下清晰可见。
这些人形生物保持着胎儿般的蜷缩姿势,有的肢体扭曲变形,有的面部凹陷,五官错位。
而最令我崩溃的,是那张熟悉的脸——那是张落,他的面容凝固在极度惊恐的表情中,眼球凸出,嘴角撕裂到耳根,仿佛在无声尖叫。
\"这是什么...\"我后退着,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是小晴,她不知何时已经贴在我身后。
\"张落的实验。\"她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以为能用医学方法控制它,结果只是把自己也变成了养料。\"
王哥把我之前看到笔记本捡起来扔给我。
泛黄的纸页上,字迹被某种黑色黏液晕染,医学术语与神秘符号交织成诡异的图案。
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凌乱:“第 99 天,大蒜屏障已经失效。它越来越强了,唯一的方法是找到下一个宿主。原谅我,小梦。”
突然,我的眼球仿佛被滚烫的铁钳夹住,剧痛从眼窝深处炸开。
我惨叫着捂住脸,指缝间渗出温热的液体。
王哥的声音听起来既同情又期待,还有带着病态的兴奋:“开始了。”
我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在镜子前松开手。
镜中的我双眼流出黑色黏液,眼白部分正逐渐被黑暗吞噬。
我张嘴想尖叫,镜中的嘴唇却不受控制地扬起,露出一个森然的微笑,那笑容充满了扭曲的恶意——那不是我做的表情。
\"欢迎加入我们。\"小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和之前那个\"女人\"的动作一模一样。
我转身想推开她,发现整个卫生间已经被人形大蒜覆盖。
它们如同藤蔓般从墙壁、地板、天花板生长出来,每一个都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
我认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 那些曾经在租房App上看到的前租客照片,此刻都凝固在这恐怖的场景中,他们空洞的眼窝里长出白色菌丝,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你们...都是被张落...\"我声音嘶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王哥摇摇头:“不,张落只是上一个。这间屋子的诅咒早在八十年代就已种下。”
他指了指飘在空中的那个\"女人”:“第一个是房东的女儿,医学实验事故...\"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黑色已经吞噬了大半个眼球。
剧痛中,我恍惚看到卫生间的镜子里,那个\"女人\"站在我身后,缓缓将手伸向我的眼睛...
\"别担心,\"小晴在我耳边轻声说,\"很快就不疼了。而且你会喜欢我们的合租生活——永远在一起。\"
当黑暗完全占据我的视野时,我最后看到的是小晴拿起我的手机,在租房App上发布了一条新消息:\"三室一厅招合租,主卧安静宜人,特别适合考研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