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深水巨恐
黑白纹头领那充满原始恐惧的低吼，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直刺阳歌的灵魂深处。他顺着那颤抖的手指望去，洪流翻滚，浊浪滔天，除了那些受惊乱窜的巨鲶黑影，似乎并无异样。
但下一刻，一种超越任何战士呐喊或洪水咆哮的、沉闷至极的、仿佛来自深渊深处的摩擦声，隐隐从水底传来。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物体正在河底移动，与岩石河床发生着令人牙酸的刮擦。
混乱的战场似乎为之一滞。无论是正在猛攻的联军战士，还是拼死防御的部落族人，甚至那些狂躁的水兽，都本能地感到了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最原始的恐惧！厮杀声、嚎叫声、波涛声，仿佛都被这无形的恐怖压低了音量。
靠近下游方向的河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上隆起一个巨大的、浑浊的水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河床深处破水而出！紧接着，一道巨大的、布满暗色瘤状凸起的、如同千年古树树干般的恐怖背脊，猛地划开水面，又迅速沉了下去！其规模之大，远超之前所见的任何水兽！
那惊鸿一瞥的恐怖身影，让所有看到的人血液几乎冻结！
“河神！是河神发怒了！”联军木筏上，有鱼牙部落的战士发出了崩溃般的尖叫，竟然丢下武器，对着河水疯狂跪拜磕头！
就连凶悍的鳄部落战士，也面露极大的惊恐，动作变得迟疑慌乱。
部落这边，众人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诡异隆起的河面再次平复，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
“那…那是什么东西？！”獠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无人能答。
但灾难并未结束。那深水巨物的出现，似乎彻底激怒了洪水，或者说，它本身的活动就加剧了水势！一股更强的洪峰如同墙壁般从上游压来，瞬间吞没了更多河滩！
更可怕的是，那些原本就受惊的水兽，此刻仿佛遇到了天敌，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它们不再区分方向，疯狂地冲撞一切！好几艘联军木筏被巨大的黑影直接撞得粉碎解体，落水的战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浊流吞没。甚至有一条失控的巨鲶，猛地撞上了部落第二道防线的一处木桩，撞得整个工事剧烈摇晃，裂缝蔓延！
战争，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在自然（或者说超自然）的伟力和未知的恐怖面前，人类之间的厮杀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联军彻底崩溃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鱼骨首领和鳄部落的头领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却无法阻止手下战士的疯狂逃窜。木筏拼命调头，不顾一切地向下游逃去，甚至互相冲撞倾覆。
部落这边，也无人有暇去追击。洪水正在漫过第二道防线，疯狂涌入营地内部！人们尖叫着向更高的祭坛区域和山洞方向逃去。阳歌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族人转移伤员和重要物资（尤其是珍贵的青铜器和炼铜工具）。
“放弃低处！全部向祭坛和山洞撤退！快！”
混乱中，阳歌一眼看到医疗所方向，几个妇女正艰难地试图抬起昏迷的岩灵和那个再次昏死过去的黑白纹头领。洪水已经没过了她们的小腿。
“帮我挡住水！”阳歌对獠大吼一声，猛地冲了过去，毫不犹豫地弯腰，将岩灵冰冷的身躯背负到自己背上，用皮绳迅速捆绑固定。然后又奋力将那个沉重的黑白纹头领扛在肩上（他惊人的体力在此刻发挥到极致），踉跄着向高处跋涉。
獠带着几个战士，用身体和盾牌勉强抵挡着冲击的洪水和漂浮的杂物，为他们开路。
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洪水浑浊冰冷，水下暗流涌动，不时有漂浮的木头或尸体撞来。阳歌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一步一步，终于将两人安全送达了祭坛区域。这里地势最高，暂时还未被洪水淹没。
他将两人小心放下，交给巫和妇女照顾，自己立刻又转身冲回洪水之中，去救助其他被困的族人。
这一刻，没有首领，没有战士，没有流民之分，只有挣扎求生的同一个部落。人们互相拉扯，互相扶持，拼尽全力与洪水争夺着每一条生命。
然而，那深水中的恐怖并未离去。下游方向再次传来令人牙酸的巨响和联军绝望的惨叫声，似乎那巨物正在肆虐逃窜的木筏。偶尔有巨大无比的、布满吸盘或硬甲的触手或附肢（距离太远看不清）猛地伸出水面，卷住某个不幸的木筏或落水者，又迅速拖入深不见底的浊流之中，消失无踪。
这种未知的、无法理解的恐怖，远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绝望。
终于，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大部分族人都成功撤退到了祭坛和山洞区域。低洼的营地已彻底化为一片浑国，水面上漂浮着杂物、尸体和挣扎的牲畜。
洪水还在上涨，但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些。那深水中的恐怖巨物，在肆虐了一番后，似乎也随着洪峰向下游移动，那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和恐怖身影渐渐远去。
惊魂未定的人们瘫倒在泥水中，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脸上只剩下麻木和恐惧。孩子们低声啜泣，女人们默默流泪，男人们则目光呆滞，紧握着武器的手仍在颤抖。
阳歌靠在一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泥水，疲惫欲死。他看着被摧毁的家园，看着惊魂未定的族人，心中充满了无力和悲凉。
人力有时而穷。即使拥有了青铜，即使改进了战术，在大自然的狂暴和未知的远古恐怖面前，依然不堪一击。
巫走到他身边，苍老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忧虑。“那不是河神…”巫的声音低沉而肯定，“那是…更古老的东西…比守护之灵更古老…只在祖先最模糊的记忆碎片里存在…‘深水巨恐’…它们沉睡在大河最深的脉络里…轻易不会苏醒…”
“是什么惊醒了它？”阳歌沙哑地问。
巫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依旧汹涌的河面：“大量的血腥…持续的杀戮…还有…这场异常的洪水…或许，都是原因。它们的苏醒…意味着巨大的混乱和灾难将要降临。”
阳歌想起了岩灵的话——“巨兽要出来了”；想起了黑白纹头领那极致的恐惧。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了。西北山林的巨兽群，大河深处的古老恐怖，似乎都被某种因素（战争、杀戮、气候？）所惊扰，正在逐一苏醒，离开巢穴！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和疯狂。
部落的未来，仿佛被笼罩在一片巨大而无形的阴影之下。
就在这时，负责安顿那个黑白纹头领的妇女突然跑来：“首领！那个蛮人头领！他好像又醒了！而且非常激动，指着西北方向，不停地重复一个词！”
阳歌和巫立刻赶了过去。
只见那个黑白纹头领半躺着，胸口剧烈起伏，虽然虚弱，眼神却异常激动和焦急。他死死抓着阳歌的手臂，手指颤抖地指向西北方向，嘴里反复地、用尽力气地重复着一个发音古怪的词：
“喀喇…喀喇…！！！”
他的眼中，没有敌意，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想要传达什么的迫切。
“喀喇？”阳歌皱紧眉头，完全不明白。
巫却脸色骤变，他似乎听懂了什么，或者说，联想到了什么古老的传说。他猛地抬头，望向西北那片阴云密布、仿佛有雷霆酝酿的天空，喃喃自语：
“喀喇…巨兽之王…群山之怒…它…真的要醒了吗？！”
（第四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