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家园的汗水浸透了汉部落的每一寸土地,而当最基本的居所与围墙初具雏形后,那股深植于部落核心的、对更强力量的追求便再也无法压抑。这份追求,具体而微地聚焦在了工坊区那日夜不息、燃烧得最为炽热的炉火上——钢铁,才是真正能奠定未来的基石。
阳歌站在新建的、规模更大的水利鼓风机前。水流冲击着木轮,通过一连串巧妙连接的连杆和皮带,带动着一个硕大的皮质风箱以远超人力的频率和力量往复运动。狂风持续不断地灌入炼炉下方,炉膛内白亮的火焰疯狂跳跃,发出沉闷的呼啸声,温度明显比依靠人力鼓风时高出一大截。
“温度够了……”阳歌眯着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流,对身旁几乎屏住呼吸的坚手说道。坚手的脸上混合着烟灰、汗水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眼睛死死盯着炉内那几块已被烧得通红发亮、即将达到临界点的铁料。这是他精选出来的、含碳量较低、质地相对纯净的熟铁块,是尝试渗碳炼钢的最佳原料。
周围,所有的铁匠学徒,甚至一些其他组忙完活计跑来围观的族人,都鸦雀无声。他们知道,首领和坚手头领正在进行一次极其重要的尝试。之前的几次失败,要么温度不够,铁料无法充分吸收碳份;要么控制不当,烧过了头,铁料变得脆硬无用;要么渗碳不均,得到的产品性能怪异。
“夹出来!”阳歌低喝一声。
坚手亲自操起长长的铁钳,动作稳准快,将一块通红炽热的铁料夹出,迅速转移到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用耐火粘土精心制作的密封陶箱中。陶箱底部铺着一层厚厚的、按阳歌指点配比的木炭粉末和少量其他矿粉(作为催化剂)的混合物。铁料被稳稳放置在炭粉之上,更多的炭粉被小心地覆盖上去,直到将铁料完全埋没。最后,盖上陶盖,用湿泥将缝隙彻底封死。
“下一个!”阳歌目光锐利,紧盯着炉内其他几块铁料的状态。
一块,两块,三块……整整五块处理好的铁料被依次放入同样的密封陶箱中封存。这不是孤注一掷,而是为了提高成功率。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密封的陶箱被送入一个温度稍低的炭火窖中,进行长时间的保温渗碳。阳歌提出的“焖钢”法,其精髓就在于这缓慢而持续的渗入过程。炭火窖的温度必须保持稳定,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这需要匠人们轮班值守,精心照料。
整整一天一夜,坚手几乎没合眼,守在那个炭火窖旁,不时透过预留的小孔观察内部火色,指挥着学徒添加或减少燃料。阳歌也来了数次,沉默地观察着,给予简单的指示。
第二天傍晚,到了开箱的时刻。
气氛比入炉时更加凝重。成功与否,在此一举。失败的陶箱打开,里面或许是一块毫无变化的铁疙瘩,或许是一碰就碎的铁渣。
坚手深吸一口气,用铁钩小心翼翼地将第一个陶箱从炭火窖中拖出。陶箱依旧滚烫。他示意学徒用冷水浇淋降温,然后用铁钎撬开密封的泥盖。
一股热浪夹杂着奇特的气味涌出。坚手屏住呼吸,用铁钳拨开表面已经部分烧结的炭粉,夹出了里面的那块铁料。
它的颜色暗沉,表面似乎并无太大变化。
周围响起一阵细微的叹息声,难道又失败了?
坚手却眉头紧锁,他感觉手中的钳子传来的重量感和质感似乎有些不同。他将其夹到铁砧上,待其温度稍降,举起一柄小锤,轻轻敲击了一下。
“叮——”
一声极其清越、带着某种弹性韵味的响声传出,迥异于熟铁的沉闷,也不同于生铁的脆硬!
坚手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加大力量,又是一锤。
“铛!”声音依旧清越,反弹的力量透过锤柄清晰传来。
“快!淬火!”阳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坚手毫不犹豫,立刻将这块依旧暗红的铁料夹起,精准地浸入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一桶冒着微微热气的动物油脂中。
“嗤啦——!”一声剧烈的爆响,大量青烟升腾而起,油脂剧烈沸腾。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淬火是关键一步,成败在此一举,淬裂了,前功尽弃。
烟雾散去,坚手将铁料从油中取出。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哑的青黑色,表面光滑,没有任何裂纹的迹象。
他将其再次放到铁砧上,拿起一柄常用的铁锤,运足力气,狠狠砸下!
“铿!”
火星四溅!但这一次,铁锤砸上去,发出的竟是金铁交击的爆鸣!那钢坯竟然几乎没有变形,反而将铁锤反弹起老高!
“成了?!”坚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拿起一把之前打造的最好的铁刀,用刀背狠狠砍向钢坯。
“铛!”一声脆响,铁刀的刀背上竟然崩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而钢坯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老天爷!!”周围的匠人和学徒们瞬间炸开了锅,一拥而上,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块毫发无损的钢坯。
“安静!”阳歌喝道,但脸上已忍不住露出笑容,“还没完!开刃!打磨!让我们看看它真正的锋芒!”
坚手强压住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亲自操刀。他极其小心地将这块钢坯固定好,用最细腻的砂岩轮开始打磨。伴随着有节奏的摩擦声,暗青色的表面逐渐被磨去,露出了底下如镜面般光亮、却隐隐流动着一股青黑色寒芒的材质!
打磨,开刃,装上临时制作的木柄。
当第一把完全由汉部落自产钢材打造的长刀终于成型,握在坚手手中时,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锐利的寒意扑面而来。那刀身笔直,线条流畅,光可鉴人,刃口薄如蝉翼,却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散发出致命的危险气息。
“试刀!”阳歌命令道。
坚手深吸一口气,走到一堆准备好的测试材料前。首先是几捆扎紧的干草席。刀光轻轻一闪,几乎没感觉到阻力,草席便齐刷刷地断为两截,断口光滑。
接着是一根手臂粗的硬木桩。坚手低喝一声,挥刀横斩!只听“嚓”的一声轻响,木桩应声而断,如同切过一块软泥!
最后,他取来一柄从巨鹰军官那里缴获的、品质上乘的青铜剑。让人双手握紧青铜剑,坚手目光一凝,用钢刀奋力斜劈而下!
“铿——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响起!那柄青铜剑竟被从中生生斩断!断口处扭曲变形!而钢刀的刃口,只是微微卷曲了一线,用磨石稍稍修复便光亮如新!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那柄在阳光下闪烁着超越时代寒光的钢刀,仿佛看到了神迹。
坚手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他猛地转身,单膝跪地,将手中的钢刀高高举起,献给阳歌:“首领!钢!我们炼成了!!”
轰!人群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所有的等待、失败、汗水,在这一刻得到了百倍的回报!这不是巫术,不是侥幸,而是扎扎实实的技术突破!是能够握在手中、斩断一切阻碍的力量!
阳歌接过钢刀,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刀身,感受着那蕴含其中的、无坚不摧的潜力。他目光扫过激动的人群,朗声道:“从今天起,汉部落,迈入了钢的时代!”
他随即下令:“坚手,集中所有最好的人手和资源,优先生产钢刀!第一批量产的钢刀,优先装备岩灵的卫队!”
很快,第一批十柄制式钢刀送到了岩灵和她麾下最精锐的战士手中。战士们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光滑而充满力量的刀身,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重心和重量,眼神火热。当他们挥动钢刀,轻易劈开之前需要全力才能砍断的靶子时,那种信心爆棚的感觉难以言喻。
安全 感,实实在在的、握在手中的安全感,伴随着钢刀的诞生,深深植入了每一个汉部落族人的心中。科技树的这一扎实进步,如同给正在快速重建的部落,注入了一剂最强的强心针。未来的征途,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清晰和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