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寒风仿佛带着某种亘古不变的苍凉与肃杀,卷起雪沫,抽打在拒马堡新砌的石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堡内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的守军,正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修补城墙,清理箭矢,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烟火气。勐站在望楼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远方被积雪覆盖的荒原,眉宇间凝结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天狼叛军的威胁虽暂缓,却并未消除,如同一头受伤的饿狼,仍在暗处觊觎。
突然,堡外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踉跄奔逃的黑点。了望塔上的哨兵立刻发出警示的唿哨。
勐的心猛地一紧——那是数日前派往更北方、深入天狼传统腹地进行侦察的一支精锐哨骑小队!按计划他们不该此时返回,更不该是如此狼狈的模样!
堡门迅速开启一道缝隙,几名战士冲出去接应。很快,三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被搀扶了进来。他们皮袄破碎,满身血污冰碴,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疲惫,仿佛刚从地狱边缘爬回。坐骑早已不见,显然是为了速度最后徒步狂奔逃回。
为首的哨骑队长一进入相对安全的堡内,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嘴唇青紫,剧烈喘息,眼中残留的惊骇让周围久经沙场的老兵都感到心悸。
“鬼…鬼…”他牙齿打颤,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慢点说!发生了什么?是天狼主力来了?”勐蹲下身,递过一碗温水,沉声问道。
那队长猛灌了几口水,呼吸稍定,但声音依旧颤抖得厉害:“不…不是天狼…是…是别的东西…从更北的冰原下来的…鬼方!他们叫自己‘鬼方’!”
在勐的连声催促下,哨骑队长用破碎而充满恐惧的语言,夹杂着另一个伤势稍轻的哨兵的补充,艰难地描述了他们遭遇的恐怖景象:
他们小队深入北方数百里,越过一片被天狼人视为禁忌的荒寂冰原,企图探查天狼溃兵动向。就在一片被巨大冰川侵蚀出的荒谷中,他们遭遇了另一支队伍。
那根本不是天狼人!
那些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平均比最壮硕的天狼战士还要高出一两个头!他们身披粗糙厚重的不知名巨兽毛皮,毛发虬结,脸上涂抹着暗红色的诡异图案,脖颈上悬挂着用巨大猛兽牙齿和人类头骨制成的项链。使用的武器更是骇人——并非金属,而是某种巨大生物的腿骨或肋骨磨制而成的骨锤、骨斧,沉重无比,挥舞起来带着令人胆寒的恶风。
然而,最让哨骑们魂飞魄散的,并非这些如同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巨人战士,而是他们驱使的坐骑!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披毛巨兽!体型远比最大的牦牛更加庞大,宛如移动的小山!四肢粗壮如柱,头颅巨大,长着弯曲的恐怖巨角,呼吸时喷出的白气如同两道汽柱,沉闷的蹄声敲击冻土,仿佛擂动的战鼓!巨兽的背上架着简陋却坚固的木架,那些鬼方战士就骑坐在上面,如同驾驭着活动的堡垒!
“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另一个哨兵声音尖利地插话,脸上肌肉扭曲,“我们躲在岩石后面,看到他们…看到他们攻击了一小股逃难的天狼溃兵…那些天狼人也算勇悍,可…可根本不堪一击!骨锤砸下去,连人带马都成了肉泥!那些巨兽…一脚就能踩扁一个…他们…他们甚至当场分食…”
哨骑队长猛地点头,眼中恐惧更甚:“我们被发现了!他们嚎叫着追来,那声音不像人,像冰原上的恶鬼!我们拼命跑,箭矢射在他们厚厚的兽皮上,几乎没用!射向巨兽,更是像挠痒痒!阿木他们…为了掩护我们断后…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就没了…”
描述至此,三个幸存者都陷入了剧烈的颤抖,仿佛那恐怖的画面已深深烙入他们的灵魂。堡内闻讯围过来的战士们听得面色发白,手心冒汗。他们自诩身经百战,连凶悍的天狼叛军也敢正面搏杀,可哨骑描述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那是一种源自未知的、最原始的恐惧!
勐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立刻下令将幸存哨骑带去好好安置和治疗,同时严令封锁消息,避免引起守军恐慌。
他快步回到望楼,极目远眺北方那片苍茫的雪原,目光仿佛要穿透时空,看到那支正从极北冰原南下的恐怖力量。天狼叛军的威胁尚未解除,如今又出现了更可怕、更原始的“鬼方”!
岩灵很快通过烽燧传讯得知了概略情况,新的命令迅速传来:加派三倍斥候,扩大侦查范围,不惜一切代价摸清鬼方动向、人数、目的!所有北境堡寨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储存物资,加固工事!
新的情报碎片很快通过不同渠道零星汇聚而来,拼凑出一幅更加令人不安的图景:
这支突然南下的“鬼方”部落,似乎是因为北方更严寒的气候剧变(或是更恐怖的存在驱赶)而被迫迁徙。他们野蛮无比,战斗力极强,一路南下,如同滚烫的犁铧,无情地碾过沿途的一切。
原本就因阿勒坦篡位而陷入内乱和衰弱的天狼各部,首当其冲。许多小部落被直接吞并或屠戮,草场被占,幸存者则被驱赶着向南逃亡。这使得汉国北境之外,不再是相对清晰的天狼叛军威胁,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旋涡:溃逃的天狼残部、凶残南下的鬼方主力、以及无数被战争驱离家园、绝望求生的流亡小部落…
汉国北方面临的,不再是一个单一的敌人,而是一场多方混战的烂局!边境的安全环境,瞬间恶化到了极致。任何一支力量,无论是溃兵、流民还是鬼方主力,都可能随时冲击汉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防线。
勐扶着冰冷的垛口,感受着北方吹来的、似乎更加刺骨的寒风。他知道,最艰难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汉部不仅要应对内部的纷争与瘟疫,还要在这突如其来的、更加野蛮恐怖的北方风暴中,找到一线生机。鬼方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北地的格局,也将汉部落的生存之战,推入了一个更加黑暗和未知的深渊。
第四百零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