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雾再起,将鹿门山笼罩在一片湿冷与死寂之中。林凡在韩浪及数名精锐亲卫的护卫下,弃舟登岸,沿着一条几近被荒草藤蔓完全覆盖的隐秘小径,快速向那废弃的石灰窑区域潜行。
夜枭的啼叫偶尔划破寂静,更添几分阴森。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烂植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与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林凡的心跳与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出鞘的短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
韩浪在前方引路,动作敏捷如狸猫,他对这片区域似乎已极为熟悉。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众人穿过一片密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几座依山而建、早已坍塌大半的土窑如同巨兽的残骸, silent 地匍匐在黑暗中。而在最大的一座废窑侧面,一个被乱石和枯枝巧妙伪装的洞口,赫然在目——正是韩浪发现的秘密据点入口。
“军师,就是这里。”韩浪压低声音,示意众人停下,“里面地形复杂,岔路众多,我们的人在里面守着,那活口被绑在最深处一个干燥的洞穴里。”
林凡点了点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仔细观察着洞口周围的环境。地面有杂乱的脚印,但大多已被小心处理过,唯有几处不易察觉的角落,还能看到些许淡黄色的沙粒。他蹲下身,捻起一点沙粒,与怀中样本对比,确认无误。
“留下两人在外警戒,注意隐蔽,有任何风吹草动,以鸟鸣为号。”林凡低声吩咐,随即对韩浪道,“我们进去。”
洞口初入极为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行不过十余步,便豁然开朗,进入一个足以容纳数十人的天然溶洞。洞内空气混浊,带着一股浓郁的霉味和之前闻到的硝石气味。几支火把插在岩壁缝隙中,跳动的火焰将人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嶙峋的怪石上,宛如群魔乱舞。
几名先期抵达的亲卫见林凡到来,立刻行礼。洞穴深处,一个被反绑双手、蒙住眼睛、塞住嘴巴的矮壮汉子,正蜷缩在角落里,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林凡走到那汉子面前,示意亲卫取下他的蒙眼布和口塞。
火光骤然刺入眼帘,那汉子眯了眯眼,适应了片刻,才看清站在他面前的林凡。他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眼神凶狠地瞪着林凡,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老子什么都不会说!”
林凡并不动怒,只是平静地打量着他。此人约莫三十上下,皮肤黝黑粗糙,手掌布满老茧,一看便是常年劳苦或习武之人,但其眼神中的凶悍之外,还带着一丝底层喽啰常见的油滑与狡黠。
“叫什么名字?”林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汉子扭过头,不予理会。
林凡对韩浪使了个眼色。韩浪会意,上前一步,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然贴在了汉子的耳根上,声音森冷:“军师问话,是给你活命的机会。不说,现在就割了你的耳朵下酒。”
冰凉的触感和韩浪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让那汉子浑身一颤,脸上血色褪去几分,挣扎了片刻,才梗着脖子道:“……王……王老六。”
“王老六。”林凡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在这里做什么?”
“看……看场子。”王老六眼神闪烁。
“看什么场子?”林凡追问,“那些引火之物,那些水靠,是做什么用的?”
王老六闭嘴不言,显然触及了核心机密。
林凡并不着急,缓缓踱步,目光扫过洞穴内堆积的那些油布包裹:“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囤积引火之物,自然是为了纵火;配备水靠,是为了水下行动。你们的目标,是乌林的水寨?还是……江上的某条船?”
王老六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虽然极力掩饰,但那一瞬间的瞳孔收缩,没能逃过林凡的眼睛。
林凡心中了然,继续施加压力:“前几日,有一批和你穿着一样水袍的人,去乌林刺杀我,失败了。昨晚,又有一批人,在下游袭击了夏口来的使者船。这些,都是你们干的吧?”
“不……不是我们!”王老六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我们只负责看守这里,听令行事!动手的……动手的是另一批人,是‘上面’直接派来的好手!”
“上面?”林凡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上面是谁?蔡瑁?还是……‘鬼影’?”
听到“鬼影”二字,王老六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惧,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影……’”他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失言,赶紧死死闭上嘴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影?”林凡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王老六,“‘鬼影’组织,对不对?你们隶属‘鬼影’!说!你们的首领是谁?老巢在何处?为何要袭击我和刘备的使者?!”
强大的精神压力如同实质,笼罩住王老六。他浑身瑟瑟发抖,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透露组织机密,下场比死更惨;但不说话,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眼神却比刀子还锋利的“军师”,恐怕立刻就会让他生不如死。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王老六崩溃地哭喊起来,“我只是个小喽啰,负责在这里看管东西,听候指令……指令都是单线传递,我连传递指令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过……求军师饶命,饶命啊!”
林凡观察着他的神态,判断其所言非虚。这种严密的地下组织,底层成员确实很难接触到核心机密。
他放缓了语气,但依旧带着压迫感:“好,那我问你,前几日来此落脚,后又前往乌林行动的那批人,现在何处?袭击使者船后,他们又去了哪里?马谡先生是生是死?”
王老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那批人……行动回来后,就匆匆离开了,好像……好像是回了襄阳方向复命……至于袭击船的事,小的真的不知情!小的只知道昨天接到指令,让我们尽快销毁这里的大部分物资,然后分散撤离……要不是小的贪杯误事,这会儿也早就走了……”
回了襄阳?这与石韬探查到的、蔡府内曾有神秘人出入的情报吻合!看来,行动小队与蔡瑁脱不了干系,至少蔡瑁提供了庇护或中转。
“马谡先生呢?”林凡再次追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王老六茫然地摇了摇头:“小的……小的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什么使者船……”
看他样子,不像作假。袭击马谡的,可能真是另一批更隐秘的人马,或者,王老六的层级根本接触不到这类信息。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断了一半。抓住了小虾米,却摸不到大鱼的行踪。
就在林凡沉思之际,负责在洞口警戒的一名亲卫猫着腰快步进来,神色紧张地低声道:“军师!外面有情况!东南方向,约一里外,发现火光,正在向这边移动,人数不少,速度很快!”
林凡心中一凛!敌人反应好快!是发现了据点暴露,前来灭口或转移?还是……冲着他林凡来的?
“熄灭所有火把!全员戒备,准备转移!”林凡立刻下令,洞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他看了一眼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王老六,对韩浪道:“带上他,我们从另一条备用路线撤!”
根据韩浪事先的探查,这洞穴网络另有出口。在亲卫的挟持下,王老六战战兢兢地指路,一行人借着极其微弱的、从岩缝透入的月光,在漆黑曲折的洞穴中快速穿行。身后远处,隐约传来了人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敌人已经进入了之前的那个主洞穴。
“快!他们刚走不久!追!”一个粗犷的声音在洞内回荡,带着杀气。
林凡心中冷笑,对方果然是为灭口而来。他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七拐八绕之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伴随着江水流动的声音——另一个出口到了!这个出口隐藏在江边一片茂密的芦苇荡中,极其隐蔽。
众人鱼贯而出,重新呼吸到带着水汽的清冷空气,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林凡安排两名亲卫先行侦查四周,确认安全。
他回头望向那黑黢黢的洞口,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追兵声响,眼神冰冷。虽然未能从王老六口中得到最核心的机密,但确认了“鬼影”组织的存在,将其与蔡瑁联系得更紧,并且拿到了一个活口和人证物证,此行已然收获巨大。
更重要的是,敌人这次的行动,彻底暴露了他们急于掩盖秘密的恐慌!这说明,他林凡的调查方向,已经触碰到了他们的痛处!
“军师,接下来怎么办?”韩浪低声问道。
林凡略一思索,果断道:“此地不宜久留。立刻返回乌林大营!加强戒备,防止敌人狗急跳墙,袭击大营。同时,将王老六和所有物证严密看管起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另外,立刻以我的名义,修书两封。一封,送往夏口诸葛亮军师处,详陈我等遇袭、马谡先生失踪之事,并告知我们掌握的关于蔡瑁及‘鬼影’组织的部分线索,请求他暂息雷霆之怒,协同调查,并加强江面巡逻,搜寻幼常先生下落。”
“另一封呢?”韩浪问。
林凡目光投向襄阳方向,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锋芒:“另一封,以刘豫州(刘备)使者、乌林督备林凡的名义,直接送往襄阳……蔡瑁府上!”
韩浪和周围亲卫都是一愣。直接写信给蔡瑁?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林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信中不必提刺杀之事,只言……我部于乌林巡江,偶获数名形迹可疑之辈,并缴获些许奇特之物,听闻与蔡将军麾下或有些许关联。为免误会,特此告知,请蔡将军……代为甄别。”
这是一封看似谦恭、实则暗藏杀机的质问信!意在敲山震虎,打乱蔡瑁的阵脚,逼他露出破绽!同时,也是在向刘备和诸葛亮表明,他林凡行事光明磊落,并无隐瞒,甚至敢于直接质问嫌疑对象!
此举无疑风险极大,可能引来蔡瑁更疯狂的报复。但在这迷雾重重的棋局中,唯有主动出击,才能搅动死水,引出深藏的水下的巨鳄!
“速去办!”林凡斩钉截铁。
“是!”韩浪领命,立刻安排人手。
林凡站在芦苇荡边,望着雾气弥漫、暗流汹涌的江面,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兖”字残片。
风波,将因他这封信,而变得更加剧烈。而马谡的生死,依旧是悬在他心头最重的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