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狭窄。林凡在黑暗中向上攀爬,指尖摩擦着粗糙的岩壁,带来刺痛的实感。通道并非笔直向上,而是带着一定的弧度,坡度陡峭,仅能容身。新鲜空气不断从上方涌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这是自由的味道,支撑着他透支的身体继续向上。
精神海中的星盘如同耗尽能量的核心,旋转近乎停滞,光芒黯淡,只维持着最基本的运转,缓慢汲取着冥冥中的能量进行恢复。方才在石室中的星轨推演,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心神。此刻,每向上挪动一寸,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脑海深处的嗡鸣。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泥沼中挣扎,每一次发力都要耗费数倍的力气。
但他不敢停歇。石室的出口不知能维持多久,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在天亮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住处。一旦被吕布发现他深夜潜出,还进入了那等隐秘之地,之前所有的周旋与伪装都将前功尽弃,等待他们的将是雷霆之怒。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吕布那暴怒的面容,以及高顺那冰冷无情的目光。
攀爬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自然光,并非月光,而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那一抹靛蓝。通道的尽头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掩着。林凡小心翼翼地拨开植被,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山坡,位于郿坞外层城墙与内堡之间的缓冲地带,位置偏僻,人迹罕至。远处内堡的轮廓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几点灯火如同警惕的眼睛。他仔细辨认方向,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离他居住的院落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中间需要穿过数条巡逻路线和哨卡。晨雾开始在山间弥漫,给这片区域更添了几分朦胧与危险。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他必须像影子一样移动,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林凡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借助地势和残垣断壁的掩护,向着院落方向潜行。他不敢再轻易动用星盘的力量,那会留下细微的能量波动,在郿坞这龙潭虎穴中,难保没有感知敏锐之人。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本能和对环境的观察,将呼吸调整到最轻微的状态,每一步都落在最稳妥的位置。
饶是他小心再小心,在穿过一条相对宽阔的巷道时,还是与一队五人组成的巡逻队不期而遇!对方手持长戟,步伐整齐,火把的光芒已经能映照出他模糊的身影。距离太近,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甲胄上的纹路和脸上警惕的神情。
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间,林凡身体反应快过思考,猛地向旁边一扑,滚入一个堆放杂物的死角,同时屏住了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嗯?\"巡逻队为首的伍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向林凡藏身的方向,手中的长戟微微抬起,\"那边有动静,过去看看!\"
两名士兵应声,端着长戟,脚步放缓,极其谨慎地靠近。戟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凡的心弦上。
林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紧绷,手悄悄握住了腰间那柄明堂短剑的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若被发现,唯有拼死一战,但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他自己难以脱身,更会连累院中的法正、重伤的影月等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站住!\"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从巷道另一端响起,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那两名士兵动作一顿,连同伍长在内的整个巡逻队都立刻转身,面向声音来处,整齐划一地恭敬行礼:\"高将军!\"
只见高顺不知何时出现在巷道口,依旧是那一身黑色轻甲,面容冷峻如寒铁,目光如炬,扫过巡逻队众人。他并未看林凡藏身的方向,仿佛那里空无一物,只是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淡淡道:\"此区域已巡查完毕,尔等去东区换防。\"
\"诺!\"伍长不敢有丝毫质疑,立刻带着手下转身,迈着整齐的步伐快步离开,没有丝毫迟疑,甚至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敢投向杂物堆的方向。
高顺站在原地,如同钉在地上的标枪,直到巡逻队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道尽头,他才缓缓转过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凡藏身的杂物堆,停留了刹那。那目光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仿佛真的只是路过随意一瞥,又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却选择了沉默。
他没有说话,更没有上前探查,只是沉默地转身,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融入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凡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夜行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意。高顺…他肯定发现了自己!但他为什么没有揭穿?是吕布的授意?某种更深的试探?还是他个人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打算?
此刻无暇深思,高顺的出现如同在悬崖边拉了他一把,但也让局势变得更加迷雾重重。趁着这宝贵的空隙,林凡再次动身,如同受惊的狸猫,更加小心,更加迅捷地向着院落方向潜去,将满腹的疑问暂时压下。
有惊无险地翻回院墙,落地无声。院内依旧寂静,但林凡敏锐地感觉到,法正所在的厢房内,气息平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显然这位心思缜密的谋士一直在守夜,未曾放松。而影月房间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比之前平稳了许多,看来医官的药和她自身顽强的恢复能力起了作用,这让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他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迅速换下沾染了尘土、苔藓和冷汗的夜行衣物,仔细卷好,藏于床下最隐蔽的角落。做完这一切,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微光开始驱散黑暗。
他盘膝坐在榻上,尝试凝神内视。精神海中,星盘依旧黯淡,如同蒙尘的明珠,恢复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这次隐秘的探索,虽然意外获得了\"星轨推演\"这般神妙的能力,窥见了古老封印与魔物对抗秘密的一角,但也几乎废掉了他目前最大的依仗。在星盘力量完全恢复之前,他身处这虎狼之穴,必须如履薄冰,更加谨慎。
同时,高顺那意味深长的\"无视\",也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此人治军严苛,铁面无私,是吕布麾下最令人畏惧的将领之一,绝非心慈手软或者会轻易违背军令之辈。他的举动,背后定然有更深层的原因,是敌是友,难以分辨,却必须尽快弄清。
就在林凡凝神思索,试图理清脑中纷乱线索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独特韵律和力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院门外。这脚步声与陷阵营士兵那种沉重统一、充满煞气的步伐截然不同,它更轻灵,更稳健,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锋锐之气和自信。
紧接着,响起了三下有节奏的叩门声,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显示出敲门者良好的修养和克制。
林凡心中一凛,瞬间将所有杂念压下,收敛心神,让面容恢复平静,沉声道:\"何人?\"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而清朗,却又隐含金铁交击之音的声音,字正腔圆:\"并州,张辽。奉温侯之命,请林先生校场一叙。\"
张辽?!张文远!
林凡瞳孔微缩。吕布麾下,除了深不可测的高顺,另一员智勇双全、足以独当一面的大将!他为何而来?而且是在这黎明时分,天色将亮未亮之际,直接邀请去校场?是吕布新的试探?是因为昨夜之事露出了马脚?还是这本身就是吕布计划的一部分……
他脑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迅速权衡。拒绝是不可能的,那只会显得心虚,徒增怀疑。正好,他也想借此机会,看看吕布阵营内部,除了霸道直接的吕布和冰冷神秘的高顺,像张辽这样的将领对他持何种态度,以及…能否从这微妙的局势中,找到一丝可供利用的缝隙或转机。
\"请张将军稍候,林凡即刻便来。\"他平静回应,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迅速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衣袍,用冷水拍了拍脸,驱散最后一丝疲惫的痕迹,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院门外,一名青年将领卓然而立。他并未穿着厚重的铁甲,只是一身合体的暗色皮甲,腰悬一口样式古朴的长刀,身姿挺拔如苍松,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流露出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他的面容算不得十分英俊,却线条分明,如刀削斧劈,眉宇间自带一股勃发的英武之气,眼神清澈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与高顺的冰冷内敛、如同深渊般难以揣测不同,张辽的气质更像是一柄出了半鞘的利刃,寒芒隐现,光明磊落中透着不容小觑的锋芒。
他看到林凡,抱拳一礼,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林先生,冒昧打扰,还望海涵。\"他的目光在林凡脸上停留一瞬,沉稳而直接,似乎也在平静地打量这个如今在郿坞内话题中心,能让温侯特意设宴邀请,又似乎让一向严谨的高顺都有所\"破例\"的\"汉室宗亲\"。
\"张将军客气了。\"林凡拱手还礼,神色坦然自若,\"温侯相召,林凡自当奉命。不知将军可知,温侯召见,所为何事?\"他试图从张辽这里得到一些信息。
张辽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淡,却瞬间冲散了些许他身上的锋锐之气,显得温和了些许:\"先生去了便知。\"他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请\"的手势,语气不卑不亢,既保持了必要的礼貌,也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接与爽快,并不多言。
林凡点头,不再多问,迈步而出。两人并肩而行,穿过清晨薄雾弥漫、渐渐开始有早起兵卒活动的郿坞巷道。张辽并未多言,只是沉默地带路,但他的存在本身,就给人一种沉稳可靠、值得信赖之感。这与吕布的霸烈、高顺的阴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校场位于郿坞的东南角,占地极广,以夯土筑成,边缘设有箭靶、兵器架等物。此时,晨曦初露,金色的阳光刚刚刺破云层,校场上却已是杀声震天,尘土飞扬!数以千计的并州精骑正在纵马操练,他们赤裸着上身或穿着轻甲,露出精壮的肌肉,控马技术娴熟无比,战马奔腾如龙,卷起漫天黄尘,手中长矛、环首刀在初升的日光下划出无数道刺眼的寒光,一股剽悍惨烈、勇不可当的军旅煞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旌摇曳。
而在校场边缘那座高大的点将台之上,一身亮银戎装、外罩猩红披风的吕布正负手而立,猩红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火焰。他并未看向下方操练的、属于他的虎狼之师,而是目光炯炯,如同盯上猎物的苍鹰,径直注视着走近的林凡和张辽,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混合着欣赏与霸道的笑意。
高顺则如同永远不变的影子般,站在吕布侧后方半步的位置,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模样,目光低垂,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感兴趣,昨夜巷道中那短暂的交集仿佛从未发生。
林凡心中念头飞转,将各种可能性迅速过了一遍,面上却不动声色,步履沉稳地登上点将台,对着吕布拱手,不卑不亢:\"温侯。\"
吕布哈哈一笑,声若洪钟,甚至盖过了场下的操练声,他伸手指着下方那奔腾如潮、气势惊人的骑兵洪流,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傲然与睥睨:\"林先生,你且看!看我并州铁骑,纵横驰骋,天下骁锐,雄壮否?!\" 他的目光灼灼,充满了对自身武力的绝对自信。
林凡放眼望去,只见骑兵们变换阵型如臂使指,冲锋之势如同山崩海啸,确实堪称天下少有的强兵。他由衷赞道:\"铁甲铿锵,蹄声如雷,将勇兵骄,天下骁锐,名不虚传。\" 这句评价颇为中肯,既肯定了并州骑兵的强大,又没有过分阿谀。
\"哈哈哈!好!先生果然好眼力!\"吕布显然对这句评价颇为受用,大笑之后,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同实质般再次牢牢锁住林凡,那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有此等横扫六合之雄兵,若再得先生这般大才之助,运筹帷幄,洞察先机,何愁天下不定?何愁霸业不成?\" 他稍稍停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具压迫力,\"先生已然考虑了一夜,不知对于布昨日所言,你我携手,'共扶汉室'之事,意下如何?\"
压力,再次如同无形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林凡紧紧包裹。高顺低垂的目光似乎抬起了些许,平淡却深邃地落在林凡身上。就连一旁的张辽,也微微侧目,沉稳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看向林凡。
林凡心知,此刻已到了图穷匕见的关键时刻,不能再一味虚与委蛇、拖延时间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弥漫在校场上的煞气和来自吕布的压迫感一同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毫无畏惧地迎上吕布那充满野心和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