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黑百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突兀到极点的想法。
“是不是我死了,一切就一了百了,什么事情都可以随风而散?”
窗户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颓废,沮丧,头发披散着,浑身还散发的一股刺鼻而难闻的酒味,离得稍稍靠近一些,就会感觉到非常难受。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男人的造型,与刚刚袭击黑百的人几乎完全一样,除了手中没有那把巨大又锋利的消防斧之外,完全没有区别。
男子的身影有些虚幻,并没有很凝实的表现,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具实体,只是呈现在此处的幻觉罢了。
“什么都救不了我了,你们全都要逼死我,都要逼死我!”
抄起茶几上的烈酒直接灌下,肆意流淌的酒液并没有完全入喉,而是顺着嘴角不断下淌,打湿了臭烘烘的衣服。
黑百静静地坐在床榻上,看着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并不打算有什么直接的动作。
这些,很可能都是曾发生在这间客房里的事情,只是因为种种不知名的原因,才又在幻境当中再次上演。
“申请破产?呵呵,申请破产就能挽救我的公司么?”
“什么都救不了,谁都救不了,八大券商,会把我碎尸万段,赌场的人也不会放过我,哈哈哈哈,呜,哈哈哈哈!”
愤怒地将酒瓶子摔在床脚,精美的玻璃瓶子被砸得粉碎,尚存大半的酒水洒得到处都是,看得黑百心疼不已。
作为一间小酒吧的老板,黑百当然清楚这瓶烈酒的价值,市面上普遍售价都是二三千起步,在乾坤城夜总会这等销金窟,翻个两到三倍也不是不可能的。
摸摸索索地,男子从胸口内衬里摸出了一个精美小巧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在了窗台上。
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木盒,与黑百自己手里的几个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宣泄开来的气息,却迥然不同。
没了那种古老、神秘的大气,反倒多了几分阴森、诡异的邪气,就连明显不在同一个时空的黑百,隔着好远的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十分难受。
小木盒只有关联之处的边框,除了底座,剩下五个面的部位,都用奇奇怪怪的透明薄膜封着,反倒让黑百得以窥见它的全貌。
那是一尊与猴子有些相似的神像,或者说佛牌。
两只硕大的眼睛,用猩红血色来点缀,头上冒起高高的尖角,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样子。
疑似猴子的神像双腿盘膝而坐,动作与佛陀端坐莲花台打坐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同就在于,神像下方,并非莲台,而是一个个面容清晰又狰狞的骷髅,用精妙绝伦的刀工,刻画得栩栩如生。
“暹国邪神?”
活得够久,自然也就变得博闻强识,黑百一眼就认出了,神像绝对不是东方的玩意儿,怕不是周边一些小国家里供奉的邪神。
“帕罂啊帕罂,大师曾说过,只要请到你,只要能够得到你的庇佑,我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就能扭转一切颓丧的局势。”
“为了你,我害死了三个朋友,为了你,我落得走投无路的地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老天,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愿意给我?”
怒上心头,男子仰天狂吼,愤恨地抄起装载着帕罂的小木盒,狠狠摔在地上。
房间的地上先有地板,再有地毯,吸能效果极佳,小木盒安然落地,完好无损。
偏偏男子怒意已生,再难消退,一脚狠狠踩在了木盒上。
成年男子的力量本就不算小,再有酒劲的加持,区区几根木条如何能承受得住,当场扭曲折断。
硕大的鞋子死死压在帕罂神像上,男子都没有注意到,两只猩红的血眼,开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在错愕与迷惘之中,邪神神像也不堪重负,被踩成了粉碎,化作一地金粉,与渗入地毯的酒液慢慢融在一块儿。
茫然无措地后退了好几步,似乎也是把怒意发泄完了,男子一屁股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整个人好像都失去了力气。
“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不是我真的死了,一切就会随风而散?”
“所有的债务,所有的仇怨,所有的厄运,都会就此消失,对吧?”
男子喃喃自语,无神的眼眸紧紧盯着正前方,好像在与谁诉说衷肠。
明明就在自己的面前,黑百却只看得到男子的动作,对于他前方的那个存在,一点都感知不到。
“是这样么?好的,我信你。”
“除了信你之外,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我的前面,除了一条死路之外,早就一无所有了,不是么?”
“一路走来,一场场的豪赌,为我建立了商业帝国的雏形,也亲手葬送了我创下的一切。”
“最后,就让最后一场独居,来为我送终吧。”
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男子费了好大好大的功夫,才点燃了带来的最后一根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又将烟雾缓缓吐出。
看着萦绕在屋子里的一团团浓烟,男子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似乎有不舍,似乎有期待,似乎有痛苦,似乎有绝望。
雪茄落地,明晃晃的火星与帕罂金粉混杂着的烈酒一经接触,就燃起了熊熊烈焰。
瞬息之间,大火就吞噬了整间屋子,连带着坐在椅子上的男子,也没有放过。
电路就此跳闸,灯光尽数熄灭,黑暗中,只余熊熊烈火,与衰丧若死的苦笑男子。
男子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挣扎,没有抵抗,就算火焰攀上了身子,也没怎么晃动。
该做的挣扎,他早就都做完了,所有力所能及的补救,他都做了,一切,也该就此终结了。
火焰吞没了一切,一下子就没过了男子的头顶,整间屋子被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剩下。
冷颤过后,所有的火焰、所有的烟雾,都消失殆尽,屋子里再无半点火光,还是漆黑一片。
黑百依旧半坐在床榻的边上,只是手上的血渍早已无影无踪,四周依旧黑得寂静,只有几个应急灯在闪烁着黯淡的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