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芒耀穹顶,宝光盖帘厅,佛陀端坐莲花上,拈指带笑迎。
梵唱尤心起,齐声颂佛音,乱坠天花落火地,枯中焕新荧。
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光头佬神色肃穆,端坐于马戏台中间,双眉紧蹙,双眼紧闭,口中念诵之声不曾停息。
足下金莲生花,熠熠生辉,焰华金光交织火焰,焚照当空。
黑百是老相识,倒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可云生与华子群皆是一脸愕然,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记忆中的光头佬,那是大大咧咧,直来直往,嘴里脏话喷不干净都不舒服的粗俗汉子,再加上高大威猛的形象,说他是山贼土匪,没准还更恰当一些。
想不到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还真是一副得道高僧的面孔。
光头佬的对面,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同样身处火海之中,手中紧紧抓着斧子胡乱维护着,嘴里还咿咿呀呀地怪叫,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火焰、金芒都有扭曲视线的能力,几人尚不在火海的深处,也无法看清内里的真实情况。
但隐隐飘出的焦味、肉香味,可没办法作假,令得草草果腹,尚且饥肠辘辘的云生与华子群都有一种涎水直流的错觉。
“好烫!”
槐花木剑刚刚触及到火焰的边缘,剑身上传来的热量就让华子群险些连剑都握不住。
好在及时撤招,挥动剑身连着荡出几十个圈,方才将热量散去一些,但掌心已被灼出一道黑黢黢的焦痕,触目惊心。
木剑剑身材质倒是相当了得,受热而不燃,连一丝丝熏黑的痕迹都未曾落下。
“这火焰……不是幻觉!”
有冲动的华子群上前先吃了瘪,云生自然不会傻到继续上去毫无意义的试探。
“黑百先生,我们该如何是好?”
火海边缘的火墙固然猛烈,但就算是眼下的他们,付出一些代价,要冲进去也未必不可能做到。
“光头佬在超度,而那人并不想被超度。”
“不急,先看看再说,现在进去,于事无补。”
黑百看得分明,火海之中的光头佬也算是下了血本,打算用大神通手段,直接送持斧人一程,早登极乐,去往彼岸。
偏偏持斧人并不领情,一直在挣扎,对于往生之事,抗拒到了极致。
持斧人的身上,连衣服都破破烂烂,还沾满了凝固的血渍,身上杀孽之盛,怨气之巨,几乎都化作实质,委实有些触目惊心。
纵然金钟佛光加身,亦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净化一切污秽。
“呀!”
槐花木剑触及火焰,尚能灼伤肌肤,那斧头不过普通材质,早就被烧得通红通红。
持斧人浑然不顾手上的灼痛,胡乱挥舞,斧刃劈在佛陀金身上,迸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分外嘈杂刺耳。
金光迸射闪烁,那人被反震之力震得倒飞了出去,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险些连手中的兵刃都拿捏不住。
“嗯?”
黑百神色一凝,赫然留意到佛陀金身上,已出现了一道不大不小的裂痕。
“光头佬的金钟罩幻化出来的佛陀金身防御力极强,不说天下第一,也算是无可比拟的档次,怎会被平平无奇的斧头破防?”
“难道说,无形之中的规则之力,对于佛光,同样能压制?”
破开的豁口上,还附着红黑相间的诡谲焰华,在金光一次次的冲刷之中,终于是逐渐消弭。
很快,焰华除尽,豁口愈合,佛陀金身再现耀眼金光,恢复如初。
再看那人,双手早已被炽热的火浪灼得满是水泡焦痕,却依旧死死捏住斧头不愿把守,凶悍的程度较之刚刚,又上了一个台阶。
“阿弥陀佛,怎生如此冥顽不灵?”
“你在此地徘徊,久久不散,又有什么意义,不如早去彼岸。”
金身被破,光头佬倒也无怨无怒,语气依旧和善平稳,与往日大不相同。
火焰已然上身,那人却浑然不顾,仿佛痛楚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
最为诡异的就在于,身上明晃晃的几处伤痕,在红黑二气的附着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愈合,并不逊色于佛陀金身多少。
光头佬轻叹一声,双手合十,掌间缝隙金光泼洒,自上而下,将那人全身笼罩。
“凶煞之气!”
熟悉的感觉,绝对逃不过黑百一双法眼。
那黑中有红,红中带黑的古怪气息,必然就是阴界都讳莫如深,极之忌惮的凶煞之气。
“以煞气为滋补?凶魂都不敢随随便便这么做,该不会……”
想到了什么,黑百轻点手中的接引手杖,一束阴气破开火海外围的火焰壁障,打开了一条细之又细的极小通路。
凝气成线,黑百直接传音入密,将心中的猜测告知于光头佬。
“别想着度化,他是绝对不肯,也不愿接受度化。”
“此地问题极深,应当与他早已深度绑定,不解决了这里的问题,你就算将之化为齑粉,他也能借着凶煞之气,顷刻再生。”
“啥?”
闻言,光头佬当即一愣,先前慈眉善目的形象可谓是完全破功。
“什么嘛,老子就说,忙活了半天,这厮就和小强一样,怎么都打不死。”
“打不死也就算了,送他去转世熔炉也不肯,就硬撑着,怎么说都要给老子来上几斧子,原来问题出在这。”
佛陀金身当即化作漫天的点点星光,就此消散,连带着火海之中升腾的金芒,亦逐渐逝去。
自金光璀璨的莲台上站起,光头佬气得是咬牙切齿,不由分说就跳了下来,一个箭步直冲到持斧人的面前。
“烦人的玩意儿,给老子滚!”
刚猛霸道的拳劲几度绞杀,最终凝聚在拳罡上,正中那人的胸膛。
悍不畏死的持斧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于自己的生死,也不管不顾,手中那还带着火光的斧头当即劈下,正中光头佬的左肩。
拳罡如风,可不止面向正前方,四面八方,上下左右,亦被不断席卷的气浪波及。
熊熊燃烧的火焰顿时被气浪扑灭,一应事物又归于清冷寂静,仿佛那场灾厄,压根就不曾存在过。
硕大的一个马戏团,被透体而过的气劲轰碎了三分之一,破碎的砖瓦不断下落,也为外头那浓郁到弥漫堆砌的雾气打开了一道新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