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力裹着身体往上飘的感觉,像被温水泡着的棉花,软乎乎的却又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劲儿。项尘眯着眼往上看,那团金黄色的光口越来越近,之前还模糊的人声马蹄声,这会儿跟卸了棉花的耳朵似的,突然清晰得能辨出细节——有马打响鼻的“呼哧”声,有汉子吆喝“让让!车要过了!”的粗嗓门,甚至能听到远处酒肆里传来的划拳声,混着淡淡的麦酒香气,顺着光口飘进来,勾得人心里发颤。
“快到了……”项尘攥紧了手里的玄铁枪,枪杆上的防滑纹被汗浸得发潮,之前在时空乱流里磕出的小坑还在,指尖蹭过的时候,能想起当时被碎石砸中的疼。他下意识地往下摸了摸身上的玄甲,甲片贴在后背凉丝丝的,之前被记忆碎片里的战场血气染出的淡红印子,这会儿正被甲缝里渗出来的蓝光慢慢润着,淡得几乎看不见——这玄甲是项少龙留下的,跟着自己闯过乱流、看过记忆,早不是件普通的兵器,更像个能托底的伴儿。
他停住往上飘的势头,借着吸力的缓劲,在半空中转了个身,开始仔细检查行头。先摸玄甲的肩甲,左边肩甲上有块月牙形的凹痕,是上次被时空乱流里的黑刺刮的,当时还担心会裂,没想到蓝光一裹,居然只是凹了点,没漏风。他用指节敲了敲甲片,“铛”的一声轻响,脆生生的,听着就结实:“还好没坏,不然到了邯郸,总不能穿着单衣跟人打交道。”
接着是玄铁枪,他把枪竖起来,枪尖朝下,借着光口的亮儿看枪刃——之前劈过乱流里的虚影,枪刃上还沾着点没褪干净的黑灰,却没卷刃,依旧亮得能映出人影。枪缨是深红色的,不知道用什么兽毛做的,摸着手感糙却韧,之前被风吹得乱飘,这会儿他特意把缨子往枪杆上绕了两圈,用布条扎紧:“可别到了街上,缨子飞起来糊别人脸,那也太丢人了。”
然后是怀里的东西,这才是重中之重。他先掏左边衣襟,摸出个巴掌大的木盒,盒盖是雕着云纹的紫檀木,打开来,里面铺着软绒布,放着半块龙符——符身是青铜铸的,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秦篆,摸起来有点硌手,边角被磨得发亮,一看就是被人经常攥着的。这是苏先生临走前塞给他的,说“拿着这个,到了秦国地界能少点麻烦,要是能遇到项少龙的旧部,这符就是信物”。项尘把木盒贴在胸口捂了捂,青铜的凉意透过布衫传过来,心里踏实了不少:“这玩意儿可得攥紧了,真遇到事,说不定就是救命的。”
右边衣襟里揣着的是墨玉,比龙符小一圈,扁平的,上面刻着个模糊的“项”字,边缘有点缺角。自从进了时空乱流,这玉就没安生过,一会儿烫一会儿凉,刚才往光口飘的时候,又开始慢慢发热,贴在肋骨上,像揣了块温乎的鹅卵石。项尘把玉掏出来,对着光口的亮儿看——玉里面好像有团淡淡的黑影在转,之前看记忆碎片的时候也有过这情况,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啥意思:“你倒是给个准信儿,是项少龙在附近,还是邯郸有啥猫腻?”
玉没回话,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发着热,项尘无奈地笑了笑,把玉塞回怀里,又摸了摸腰间的布包。布包里有三样东西: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是苏先生画的,标着邯郸的主要街道和丛台的位置,边角被他翻得卷了边;一小袋干粮,是用粟米和豆子磨成粉做的饼,硬得能硌牙,却顶饿,他之前在乱流里啃过半块;还有那片带金纹的红羽毛,是从火海里的黑影身上掉下来的,羽毛根儿还带着点焦痕,摸起来硬邦邦的,不知道是啥鸟的毛。
他把地图掏出来展开,借着光口的光看——邯郸的街道像蜘蛛网似的,主要的路都标着名字,“东大街”“西大街”“南城巷”,丛台在城的东北边,用红笔画了个圈,旁边写着“项少龙旧地”。他用指尖在丛台的位置戳了戳:“苏先生说这儿能找到线索,希望别让人失望。”
正看着,突然感觉怀里的墨玉猛地烫了一下,跟被火燎似的,项尘“嘶”了一声,赶紧把地图叠好塞回布包,手还没离开衣襟,就听见光口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是之前那种慢悠悠的,是“哒哒哒”跑得飞快的,还夹杂着人的喊叫声:“快!去丛台!那边好像有动静!”
“丛台?”项尘心里一紧,墨玉的热劲儿还没退,难道丛台真出事儿了?他抬头往光口看,原本稳定的金光突然晃了晃,像是被外面的风吹得变了形,吸力也跟着忽大忽小,刚才还稳当的身体,这会儿有点晃悠,像在水里漂着的叶子。
“别掉链子啊!”项尘赶紧攥紧玄铁枪,把身体绷直,借着吸力的劲儿往上凑。离光口越近,外面的景象越清楚——能看到青石板铺的街道,被马蹄踩得“咯噔”响;能看到两边的店铺,有的挂着“布庄”的蓝布幌子,有的摆着卖陶器的摊子,陶碗陶盆堆得老高;还能看到街上的人,大多穿着粗布长衫,有的挑着担子,有的牵着孩子,听到马蹄声都往路边躲,脸上带着点慌慌的神色。
就在他离光口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怀里的墨玉又烫了一下,这次还带着点震动,像是在跟什么东西呼应。项尘低头摸了摸玉,突然听见光口那边有人喊:“那是什么?天上好像有光!”
“光?”他心里一动,抬头就看见光口的边缘,有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正抬头往这边看,手里还拿着扁担,眼神里满是好奇。项尘赶紧把玄铁枪往身后藏了藏——玄铁枪太长,枪尖又亮,万一被人当成妖怪的兵器,刚到邯郸就被围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马上就能出去了,再忍忍。”项尘深吸一口气,把玄甲的领口理了理,确保龙符和墨玉都藏好,又摸了摸干粮袋,确认没漏粉。他看着下面越来越近的青石板路,看着路边那些好奇的脸,看着远处隐约能看到的丛台的飞檐,心里又紧张又期待——紧张的是不知道邯郸到底有啥等着自己,期待的是终于能踏上项少龙走过的土地,终于能开始找他的线索。
“项少龙,我来了。”他在心里默念着,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有点疼,却让他更清醒。吸力突然又变大了,像有人在上面拉了他一把,身体“呼”地一下往上冲,光口的金光瞬间裹住了他,眼睛里全是亮,耳边的声音吵得厉害,却又带着股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咚!”
双脚终于落在了地上,有点重,震得脚踝发麻,玄甲的甲片“哗啦”响了一声。项尘闭了闭眼,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再睁开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邯郸的东大街上。
身边围着几个人,都是刚才抬头看光的汉子,还有个牵着小孩的妇人,小孩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的玄甲,伸手想去摸,被妇人赶紧拉住了:“别瞎碰,那是甲胄,说不定是当兵的。”
项尘笑了笑,把玄铁枪往旁边挪了挪,尽量不挡着路:“我不是当兵的,就是从外地来的,路过邯郸。”
“外地来的?”旁边一个挑着菜筐的老头凑过来,看了看他的玄甲,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枪,“看你这行头,不像普通人家啊,是来邯郸做买卖的?”
“不是,是来找个人。”项尘没说找项少龙,怕太扎眼,只含糊地应付着,眼睛却往四周看——东大街真跟地图上画的一样,两边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酒肆的幌子上写着“赵酒”二字,红布边被风吹得晃;布庄的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布,有粗麻布,也有细绸子;还有卖包子的摊子,蒸笼冒着白气,香味飘得老远,勾得他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找啥人啊?邯郸城大着呢,没个准信儿可不好找。”老头放下菜筐,从怀里掏出个旱烟袋,慢悠悠地装着烟丝,“最近邯郸不太平,尤其是丛台那边,夜里总有人说看到黑影晃,昨天还有个卖柴的汉子,说在丛台附近丢了柴刀,找了半天都没找着。”
“丛台?”项尘心里一凛,刚在光口那边就听见有人喊丛台有动静,这会儿老头又说丛台不太平,难道真跟那片红羽毛的黑影有关?他赶紧追问:“大爷,您知道丛台那边具体出啥事儿了吗?是丢东西,还是有人打架?”
老头点着旱烟,抽了一口,吐出烟圈:“具体啥事儿也没人知道,就知道夜里不安静,官府也派人去看过,没找着啥,就嘱咐大家夜里别往那边去。对了,你要是找丛台,往东边走,过两条街再往北拐,就能看着丛台的飞檐了,不过这会儿还是别去,天快黑了,不安全。”
项尘点点头,把老头的话记在心里:“谢大爷提醒,我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去。”
正说着,远处又传来马蹄声,这次比刚才更急,还带着兵器碰撞的“铛铛”声。街上的人都往路边躲,老头也赶紧扛起菜筐:“怕是官府的人去丛台了,你赶紧找个客栈住下,别在街上晃了。”说完,就挑着菜筐往西边走了,那妇人也赶紧拉着小孩往布庄里躲。
项尘往马蹄声的方向看,只见几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骑着马跑过来,铠甲上印着“赵”字,手里拿着长矛,脸色严肃,跑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警惕——估计是他的玄甲太扎眼,跟邯郸本地人的穿着不一样。
“看来邯郸真的不太平。”项尘心里嘀咕着,赶紧往旁边的巷子挪了挪,避开士兵的视线。他看着士兵们往丛台的方向跑,怀里的墨玉又开始慢慢发热,这次的热劲儿很稳,不像之前那么烫,倒像是在指引方向似的。
他定了定神,先按照地图上的标记,找了家离东大街不远的客栈。客栈的幌子上写着“悦来客栈”,门口站着个店小二,穿着灰布褂子,见他过来,赶紧迎上来:“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要一间上房,再要两斤热酒,一碟酱牛肉。”项尘把玄铁枪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玄甲的蓝光已经收得差不多了,看着跟普通的铁甲没太大区别,就是样式特别点。
店小二看了眼玄铁枪,又看了看他的玄甲,没多问,只笑着说:“好嘞!上房一间,热酒牛肉马上来!您跟我来!”
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房间不大,却干净,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窗户对着街,能看到下面的人来人往。项尘把玄铁枪靠在床边,玄甲脱下来放在椅子上,甲片“哗啦”响了一声,他摸了摸甲片上的蓝光,心里踏实了不少。
没一会儿,店小二就把酒和牛肉送来了,热酒装在粗瓷碗里,冒着热气,酱牛肉切得厚厚的,撒着点芝麻,香味扑鼻。项尘倒了碗酒,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暖得肚子里发慌——这是他到战国以来,第一次喝到热酒,吃到热菜,之前在时空乱流里啃干粮、喝冷水,这会儿突然觉得,能坐在客栈里喝酒吃肉,真是件幸福的事儿。
他一边喝酒,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明天一早去丛台,先看看那边到底有啥动静,顺便找找项少龙的线索;要是能遇到老头说的“黑影”,就跟上去看看,说不定能跟红羽毛的事儿扯上关系;还有龙符,要是遇到秦国来的人,或者项少龙的旧部,就拿出来试试,总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正想着,怀里的墨玉又动了一下,这次不是烫,是轻轻的震动,像有人在敲他的肋骨。项尘赶紧掏出来,对着窗户的光看——玉里面的黑影好像更清楚了点,隐约能看出是个人的轮廓,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像是剑,又像是枪。
“是你吗?项少龙。”项尘把墨玉贴在耳边,没听到声音,却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跟记忆碎片里项少龙的气息一模一样。他心里一热,把玉又塞回怀里:“不管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
喝完最后一口酒,项尘把碗放在桌上,摸了摸怀里的龙符和墨玉,又看了看床边的玄铁枪和玄甲——这些都是他在战国生存的底气,是找项少龙的依仗。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街上的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映在桌子上,暖融融的。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丛台的方向看——虽然离得远,却能看到丛台那边有几点火光在晃,像是有人在巡逻,还有隐约的说话声飘过来,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能感觉到那边的紧张气氛。
“明天就去丛台。”项尘握紧了拳头,眼神里满是坚定。他知道,到了邯郸,就意味着真正的危险开始了,黑影、官府、未知的敌人,还有找了这么久的项少龙,所有的事儿都要一件件来。但他不怕,有玄甲玄铁枪护着,有龙符墨玉指引,还有记忆里项少龙的故事陪着,再难的路,他也能走下去。
“项少龙,等着我。”他对着丛台的方向,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关上窗户,把玄铁枪拉到床边,躺了下来。玄甲就放在椅子上,蓝光在夜里微微亮着,像个守夜的卫士,怀里的墨玉也慢慢凉了下来,只留下一点余温,贴在胸口,安稳得让人放心。
邯郸的第一夜,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