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风谷回长生殿的路，走得比来时沉。
项尘坐在马车车厢里，怀里揣着那只装着时空罗盘的木盒，指尖总忍不住摩挲盒面的纹路。车窗外的风裹着秋草的气息吹进来，掀动他摊在膝头的符文草图——那是他刚才在马车上凭着记忆画的，纸上歪歪扭扭勾着长生殿石台的轮廓，只是中心的符文位置总觉得不对，像缺了块拼图。
“快到了。”项少龙的声音从车头传来。项尘抬头掀开布帘，就见远处那座青黑色的殿宇轮廓越来越清晰，正是长生殿。只是这会儿的长生殿，比昨日他们离开时更显破败：西侧的飞檐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黢黑的梁木；殿门前的石狮子断了一只耳朵，石座上还留着昨日玄气碰撞的焦痕；连殿外空地上那些断裂的石柱，都像是被风吹得更歪了些，柱身上的逆时符文早已暗淡，只剩几道暗红的刻痕，像结了痂的伤口。
马车在殿门前停下，项少龙先跳下车，伸手扶了项尘一把。两人踩着地上的碎石往里走，殿内的光线比外面暗了不少，阳光只能从屋顶的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几个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味，混着灰尘的土腥气，吸进鼻子里有点发呛。
“昨日光顾着追教徒，倒没仔细看这石台。”项少龙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他朝着殿中央走去。那里立着一座半人高的青石台，台面打磨得光滑，边缘却刻着一圈圈细密的纹路，像是年轮。石台中心，是一片巴掌大的符文区，暗金色的符文嵌在石缝里，像是用融化的黄金填进去的，只是颜色有些发暗，显然是年代久远，又受了昨日战斗的波及。
项尘快步跟过去，蹲在石台边，伸手摸了摸那些符文。指尖触到的地方冰凉凉的，比周围的青石温度低了不少，而且符文的纹路格外光滑，不像是刻出来的，倒像是天然长在石台上的。“这石头不对劲啊，摸着比玄铁还密，而且这些符文……怎么看着不像逆时盟的路数？”
项少龙也蹲下身，手指点在最外侧一道符文上——那道符文像个展开的扇子，边缘有三道小勾，“这不是逆时盟的符文，是仙秦时期的阵法符文。”
“仙秦？”项尘抬头看他，“就是传说中能炼玄丹、通天地的那个仙秦？我师父以前提过一嘴，说那时候的人懂好多厉害的阵法，只是后来战乱，好多东西都失传了。”
“嗯。”项少龙点点头，指尖沿着符文的纹路慢慢移动，“我小时候跟着师父学玄功时，他给我看过一本《仙秦符经》，里面就有类似的符文。这种符文叫‘守灵符’，最开始是用来保护丹药的——仙秦时期的人炼玄丹，怕丹药灵气散了，也怕被人偷，就把这种符文刻在石台或丹炉上，能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外人碰不得。”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符文中心的一个小圆点：“你看这儿，这个圆点叫‘聚气眼’，能引导天地间的玄气，顺着符文的纹路流进石台里。要是有人坐在石台边修炼，玄气吸收的速度能快上两倍，而且不容易走火入魔。”
项尘听得眼睛发亮，伸手在“聚气眼”上按了按：“这么厉害？那逆时盟把据点设在这里，是不是就是为了用这石台修炼？”
“有可能。”项少龙站起身，环顾了一下殿内，“长生殿名字里带‘长生’，说不定最早就是仙秦时期用来炼玄丹、修长生的地方。逆时盟找到这里，既能用它来隐藏据点，又能借石台的玄气修炼，还能利用逆时大阵搞事，倒是会选地方。”
项尘没接话，反而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罗盘——正是他之前从逆时盟教徒手里缴获的时空罗盘。罗盘的盘面是暗铜色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中心有一根银色的指针，指针总是微微晃动，像是在感应什么。
他把罗盘放在石台上，和那些仙秦符文并排放在一起，眯着眼睛对比起来。一开始还没觉得，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石台上那道“守灵符”的外侧纹路，和罗盘边缘一道符文的线条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先弯出一个圆弧，再向下勾出一个小尖；而且两者的排列规律也有点像，都是围着中心转圈，只是石台的符文更复杂，多了几道分支。
“哥，你快来看！”项尘的声音有点发紧，他用手指着罗盘上的一道符文，又指了指石台上的，“你看这两道，是不是有点像？还有这个排列，都是绕着中心转，只是一个简单一个复杂。”
项少龙凑过去，低头仔细看了看。罗盘上的符文他之前见过，知道是逆时盟用来定位时空裂缝的，可没想到会和仙秦符文扯上关系。他伸手拿起罗盘，转了转盘面，罗盘中心的银针突然“唰”地转了个圈，最后死死指向石台上的“聚气眼”，针尖还微微发着光。
“这就怪了。”项少龙皱起眉，“时空罗盘按理说只对时空裂缝或逆时之力有反应，怎么会对着仙秦符文有反应？”
项尘也觉得奇怪，他把罗盘往石台边挪了挪，银针的光芒更亮了；再往远处挪一点，光芒又暗了下去。“好像这石台的符文在吸引罗盘？”他伸手摸了摸石台上的“聚气眼”，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玄气从指尖流进体内，而且这玄气的感觉，和他之前接触时空罗盘时感受到的微弱时空之力，竟然有几分相似——都带着点“流动”的活气，只是一个温和，一个霸道。
“难道仙秦符文和时空之力有关？”项尘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我师父说过，仙秦时期的人很厉害，不仅会炼玄丹、布阵法，还懂些‘通天地、连古今’的本事。要是他们的符文能和时空扯上关系，那是不是说……他们早就接触过时空之力了？”
项少龙没说话，他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敲了敲石台上的符文。“笃笃”的声响在殿内回荡，符文被敲到的地方，竟然微微亮了一下，暗金色的光芒闪了闪，又很快暗了下去。他心里一动，运转起体内的玄气，指尖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再一次按在符文上。
这一次，符文的反应更明显了——暗金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指尖，慢慢爬上他的手背，像一条小金蛇。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天地玄气正朝着石台汇聚，顺着符文的纹路流进“聚气眼”里，再从“聚气眼”散出来，笼罩在石台周围，形成一道淡淡的光晕。
“果然能引导玄气。”项少龙收回手，光芒也随之消失，“而且这玄气很纯，没有掺杂逆时之力，显然是石台本身的作用，和逆时盟没关系。”
“可罗盘为什么会有反应？”项尘还是没解开心里的疑惑，他把罗盘又放回石台上，银针依旧指着“聚气眼”，“要是仙秦符文和时空没关系，罗盘不可能有反应。逆时盟用时空罗盘定位裂缝，又把据点设在有仙秦符文的长生殿，这两者之间肯定有联系，只是咱们没发现。”
项少龙点点头，他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逆时盟做事向来有目的，不会随便找个地方设据点。他们选择长生殿，除了石台能辅助修炼，说不定更看重这些仙秦符文——说不定这些符文能帮他们稳定时空裂缝，或者增强逆时大阵的力量。
“你再仔细看看，罗盘上的符文和石台上的，还有没有其他相似的地方？”项少龙说道。
项尘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放大镜，凑到罗盘和石台边，一点一点对比起来。他看得很仔细，连符文最细微的纹路都没放过，时不时还用指尖在纸上画两下，记录下相似的地方。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他突然“啊”了一声，指着罗盘中心的一个小符号：“哥！你看这个！罗盘中心这个‘三角套圆’的符号，石台上‘聚气眼’旁边也有一个，只是石台上的多了一道横线！”
项少龙凑过去一看，果然——罗盘中心的符号是一个圆圈里套着个三角形，而石台上“聚气眼”右侧，确实有个一模一样的符号，只是在三角形下面多了一道短短的横线，像是个“丁”字。
“这符号是什么意思？”项尘问道。
项少龙摇了摇头：“《仙秦符经》里没提过这个符号。不过仙秦时期的符号都有讲究，多一道横线，意思可能就差远了。说不定这个符号是‘定位’或者‘连接’的意思——罗盘上的用来定位时空裂缝，石台上的用来连接天地玄气？”
“连接天地玄气，再定位时空裂缝……”项尘喃喃自语，突然眼睛一亮，“哥，你说逆时盟会不会是想把这两种力量结合起来？用仙秦符文引导的玄气，去稳定时空裂缝，然后从裂缝里拿更多未来的东西？”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两人都觉得后背有点发凉。要是真像项尘说的这样，那逆时盟的野心就太大了——他们不仅想扭曲时空，还想利用仙秦时期的阵法来辅助，到时候别说中原，整个时空秩序都可能被他们打乱。
“得查清楚。”项少龙站起身，目光扫过石台上的符文，“这些符文肯定还有咱们没发现的秘密。你不是懂机关吗？能不能看看这石台下面有没有暗格，或者符文有没有隐藏的排列？”
项尘点点头，从腰上的机关盒里掏出一套小巧的工具——有细如针的探针，有能听声的铜管，还有个小小的罗盘（和时空罗盘不一样，是用来测机关结构的）。他先把铜管贴在石台上，闭上眼睛听了听，又用探针在符文的缝隙里轻轻戳了戳，最后把小罗盘放在“聚气眼”上。
小罗盘的指针转了转，最后指向石台的西侧。项尘眼睛一亮，用探针在西侧的符文缝隙里轻轻一挑，“咔”的一声轻响，石台西侧的一块石板竟然微微翘了起来，露出一条细缝。
“有暗格！”项尘兴奋地说道，连忙用手把石板掀开。石板下面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盒子是木头做的，上面也刻着仙秦符文，只是颜色更浅，像是年代更久远。
项少龙连忙凑过去，项尘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拿出来，吹掉上面的灰尘。盒子没有锁，轻轻一掰就打开了，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丝绢，丝绢上用黑色的墨写着几行字，还有一幅简单的地图。
“这是……仙秦时期的文字？”项尘看着丝绢上的字，皱起眉。那些字笔画复杂，弯弯曲曲的，他一个都不认识。
项少龙接过丝绢，仔细看了看，慢慢点了点头：“有点像《仙秦符经》里的古文字，我能认出几个。你看这行，‘聚气为引，通玄为门’，还有这行，‘时空有隙，符镇其乱’……”
“‘时空有隙，符镇其乱’？”项尘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这意思是说，仙秦时期的人知道有时空裂缝，还用符文来镇压它？”
“应该是。”项少龙指着丝绢上的地图，“你看这地图，上面画着一座山，山脚下有个圆圈，旁边写着‘镇隙符’，说不定这座山就是时空裂缝的位置，而‘镇隙符’就是用来镇压裂缝的符文——和石台上的‘守灵符’说不定是一套的。”
项尘凑过去看地图，越看越觉得眼熟：“这座山……怎么看着像咱们之前去过的黑风山？你看这山的形状，左边有个缺口，右边有个瀑布，和黑风山一模一样！”
项少龙也仔细看了看，确实和黑风山的轮廓很像。“要是这样的话，那黑风山下面就有个时空裂缝，而且仙秦时期的人用‘镇隙符’镇压过。”他皱起眉，“逆时盟在黑风谷设粮仓，又在长生殿设据点，说不定就是为了找到这个裂缝，破坏‘镇隙符’，然后从裂缝里拿东西！”
“肯定是这样！”项尘一拍大腿，“你想啊，黑风谷离黑风山那么近，长生殿又有能引导玄气的符文，逆时盟肯定是想先找到裂缝，再用石台的玄气打破‘镇隙符’的镇压，到时候裂缝就稳定了，他们就能随便从未来拿机械装置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之前他们以为逆时盟只是偶然打开了时空裂缝，现在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而且还研究过仙秦时期的符文和历史，知道怎么利用这些东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咱们得赶紧去黑风山看看！”项尘站起身，把丝绢小心地叠好，放进木盒里，“要是逆时盟已经找到裂缝，开始破坏‘镇隙符’，那就麻烦了！”
项少龙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石台上的符文：“这石台也不能丢，上面的‘守灵符’说不定能克制逆时之力，咱们把它记下来，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你会画符文吗？把石台上的符文都画下来，还有丝绢上的古文字和地图，都抄一份。”
“没问题！”项尘从怀里掏出几张空白的丝绢（是之前从教徒帐篷里搜来的）和一支炭笔，蹲在石台边，小心翼翼地画了起来。他画得很仔细，连符文最细微的纹路都没放过，时不时还抬头看看石台，生怕画错了。
项少龙则走到殿门口，警惕地看着外面的动静。长生殿虽然偏僻，但说不定还有漏网的教徒，或者逆时盟的人会回来，他得守着，不让项尘分心。
殿内很安静，只有项尘画画的“沙沙”声，还有偶尔从外面传来的风声。阳光从屋顶的破洞漏进来，落在石台上，给那些暗金色的符文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看起来格外神秘。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项尘终于画完了。他把画好的丝绢叠好，放进木盒里，又把木盒揣进怀里，拍了拍：“都画好了，连丝绢上的古文字都抄下来了，就是不知道啥意思，以后再找懂的人问问。”
项少龙点点头，走过来拿起石台上的时空罗盘，放进自己的怀里：“这罗盘也带着，说不定到了黑风山，能帮咱们找到裂缝的具体位置。现在时间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出发，争取天黑前赶到黑风山脚下。”
“好！”项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回头看了一眼石台。石台上的符文依旧安静地嵌在石缝里，暗金色的光芒虽然暗淡，却透着一股历经千年的沉稳，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们：时空之力凶险，仙秦符文的秘密，还等着他们去揭开。
两人走出长生殿，夕阳已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黑风山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像一头伏在地上的巨兽。项尘抬头看了看黑风山，又摸了摸怀里的木盒，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坚定——不管逆时盟有什么阴谋，不管时空裂缝有多凶险，他们都得去阻止，不能让仙秦时期的努力白费，更不能让天下苍生陷入危难。
“哥，走吧！”项尘说道。
项少龙点点头，翻身上马，又伸手拉了项尘一把。马车缓缓驶离长生殿，朝着黑风山的方向走去。车轮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加油打气。
夕阳的余晖洒在马车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项尘坐在车厢里，打开木盒，看着里面的丝绢和地图，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古文字。他不知道这些文字还藏着多少秘密，也不知道黑风山脚下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只要他和项少龙在一起，只要他们手里有这些线索，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仙秦符文的秘密，时空裂缝的凶险，逆时盟的阴谋……所有的谜团，都将在黑风山揭晓。而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