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像块被血浸过的铜，沉在西边的山坳里，把机关城的青灰色城墙染得发暗。城楼下的嘶吼声没断过，那是异族的嚎叫——粗嘎、浑浊，裹着股铁锈和腐叶混在一起的怪味，顺着风往城楼上飘，钻得人鼻腔发疼。
秦峰拄着玄铁刀站在城楼最高的望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刀身还沾着早上战斗留下的绿血，已经凝固成了暗黑色的痂，风一吹，刀鞘上的铜环叮当作响，倒盖过了身后护秦卫们粗重的喘息。他往下扫了一眼，心跟着沉了沉：黑压压的异族从山脚一直铺到城根下，像涨潮的烂泥似的往城墙上涌。这些东西长得怪极了，圆滚滚的身子裹着厚皮，上面爬满了短粗的触须，最显眼的是脑袋上那对拳头大的复眼，黄昏下泛着浑浊的黄光，转来转去地找着突破口。
“将军，西南角的盾墙快顶不住了！”一个护秦卫的小校跑过来，盔甲上全是划痕，左臂还渗着血，“那些玩意儿的触须能钻缝，已经有两个兄弟被卷下去了！”
秦峰没回头，目光仍锁在下方的异族群里。他看见有个异族正用触须缠着城墙的砖缝往上爬，复眼离城头只剩两丈远，黄澄澄的看着恶心。“让兄弟们撑住，墨渊那边快好了。”他声音有点哑，早上到现在没歇过，玄气耗得厉害，说话都带了点喘。
正说着，东边的箭楼突然传来“咔嗒”一声闷响，像是巨木转动的声音。秦峰眼睛一亮，往那边看——只见墨渊站在箭楼顶层的操控台上，青布长袍被风吹得猎猎响，双手正按在面前的青铜机关盘上。那机关盘足有圆桌大，上面刻满了螺旋状的纹路，墨渊的手指在纹路里快速滑动，指腹磨过铜盘上的凸起，留下一道道浅痕——那是常年操控机关磨出来的老茧。
“都注意！弩阵要动了！”墨渊的声音透过风传过来，清亮却不刺耳，像是带着股稳劲，一下子让城楼上慌慌的气氛定了些。他身边的副将赶紧挥手：“把弩箭槽填满！都检查好了，‘腐心草’的毒别漏了！”
几个士兵立刻扑到箭楼两侧的弩机旁。那弩机做得气派，足有两人高，弩臂是用千年铁桦木做的，黑沉沉的泛着光，弩槽里整整齐齐码着弩箭——箭杆是墨色的檀木，箭镞是玄铁打造成的三棱状，最关键的是箭镞尖上凝着一点暗绿，风一吹就飘出股苦杏仁似的味儿。那是“腐心草”熬的毒，墨渊特意让人提前准备的，之前抓了活的异族试过上，只要沾着血，半个时辰就能让它全身发黑地死透。
墨渊的手指在机关盘上最后一按，“嗡”的一声，整个箭楼突然开始转动！底座下的滚轴在凹槽里滑动，发出沉闷的“咕噜”声，箭楼顶端的弩口慢慢转过来，正对着城楼下最密集的异族群。墨渊眯起眼，盯着下方那些晃动的复眼，声音发沉：“瞄准复眼！放！”
话音刚落，他猛地往下压了机关盘上的拉杆。
“咻——咻——咻！”
两边的弩机同时发力，弓弦弹开的声音像打雷似的，震得人耳朵发麻。上百支弩箭一下子射了出去，墨色的箭杆在夕阳下划出一道道残影，真跟飞蝗似的，密密麻麻地罩向异族群。
最前面的那个异族还没反应过来，一支弩箭就“噗”地扎进了它的复眼里。玄铁箭镞直接穿透了复眼的薄膜，暗绿色的毒液顺着箭杆往它身体里渗。那异族顿时僵住了，触须停在半空中，黄澄澄的复眼慢慢流出浑浊的血水，混着毒液，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把泥土都染成了黑绿色。没一会儿，它的身体开始抽搐，短粗的触须胡乱甩着，砸在地上“砰砰”响，最后“咚”地一声倒在地上，身子慢慢蜷缩起来，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烂，很快就没了动静。
“中了！真中了！”城楼上的护秦卫们欢呼起来，刚才的压抑一下子散了不少。
墨渊没松气，手指继续在机关盘上动着，调整着箭楼的角度：“左边！左边还有一群！别让它们靠近盾墙！”箭楼又“咕噜”转了个方向，弩口对准了西南角——刚才小校说快顶不住的地方。又是一轮弩箭射出去，这次更准，好几支箭同时扎进了异族的复眼。有个异族想躲，可复眼太大，根本避不开，箭镞一进去，它就跟疯了似的往旁边撞，结果把旁边两个异族都带倒了，三个东西滚在一块儿抽搐，没一会儿就全不动了。
城楼下的异族群开始乱了。它们好像也知道复眼是弱点，有的开始用触须挡在脑袋前，可触须软，弩箭直接就能穿透，还是能扎进复眼。有的想往后退，可后面的异族还在往前涌，挤得它们进退不得，成了弩箭的活靶子。
“兄弟们，趁现在！”秦峰的声音响起来，他提着玄铁刀往城边冲，刀身划过空气，带起一阵风。护秦卫们立刻跟上，都握着玄铁剑，站在城墙顶部的平台上，盯着那些漏网的、快爬上来的异族。
有个异族侥幸躲过了弩箭，触须已经缠上了平台的栏杆，复眼都快碰到护秦卫的靴子了。一个年轻的护秦卫咬着牙，双手握剑，往下狠狠一劈：“去你的！”玄铁剑锋利得很，一下子就把那异族的触须砍断了，绿色的汁液喷了他一裤子。那异族没了支撑，“吱哇”叫着往下掉，刚落地，就被另一支弩箭扎中了复眼，抽搐着死了。
“小心身后！那玩意儿的触须能绕柱子！”旁边的老兵喊了一声，手里的剑已经挥了出去，把缠向年轻士兵后腰的触须斩断。那年轻士兵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回头：“谢李叔！”“谢什么！接着砍！”老兵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剑又劈向另一个爬上来的异族。
秦峰站在平台的最边缘，目光扫着战场，突然皱起了眉。他看见人群后面，有个比别的异族大一圈的家伙，浑身的触须更粗，颜色也深，是深褐色的，脑袋上的复眼不是黄色，而是暗红色的——那是异族的首领！
这首领显然更聪明，它躲在几个普通异族的后面，用它们的身体挡着弩箭，同时用触须指挥着其他异族往前冲。刚才有一轮弩箭射向它，都被前面的异族挡住了，箭镞扎在那些普通异族的厚皮上，没伤到复眼，毒也没渗进去。
“墨渊！注意后面那个大的！是首领！”秦峰朝着箭楼喊。
墨渊也看见了，眉头皱得更紧。他试着调整箭楼角度，想绕开前面的异族射首领，可箭楼转动需要时间，而且首领躲得快，每次弩箭快到的时候，它就往旁边挪一下，总能让别的异族替它挡箭。“不行！它躲得太好，弩箭打不到！”墨渊回头喊，“得有人引它出来！”
秦峰没犹豫，把玄铁刀往肩上一扛，对身边的小校说：“这里交给你，我下去会会它。”“将军！危险！”小校赶紧拉住他，“那首领看着就厉害，你一个人……”“没事。”秦峰拍了拍他的手，玄气在掌心转了一圈，淡紫色的光晕裹住了刀身，“我有玄气，能破它的核心。”
说着，他往城墙边的吊梯跑过去。那吊梯是用来上下城墙的，平时收着，现在放了下来，晃悠悠地垂到离地面还有三丈远的地方。秦峰抓着吊梯的绳子，脚一蹬，就往下滑去，速度快得很，风在耳边“呼呼”响。
那异族首领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暗红色的复眼转过来，盯着秦峰，粗粗的触须开始往这边伸。它身边的几个异族立刻冲了过来，想拦住秦峰。秦峰落地的时候，正好有个异族的触须缠向他的腿，他脚尖一挑，玄铁刀往下一劈，“咔嚓”一声，触须断了，绿色的汁液溅了一地。
“来啊！”秦峰朝着首领喊，故意把玄气放出去一点，淡紫色的光晕在刀身上闪了闪。首领像是被激怒了，发出一声比别的异族更粗嘎的嘶吼，推开前面的普通异族，朝着秦峰冲过来。它的速度比普通异族快多了，触须在地上划着，留下一道道浅沟，暗红色的复眼盯着秦峰，像是要把他生吞了。
秦峰没退，握着刀的手更紧了。他在等机会——首领的触须虽然多，但核心在身体中间，只有劈断它的触须，才能靠近核心。而且他记得墨渊说过，异族的核心怕玄气，只要玄气能渗进去，就能震碎它。
首领冲过来的时候，十几根粗触须同时甩向秦峰，有的缠向他的胳膊，有的扫向他的腿，还有一根直直地对着他的胸口，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秦峰往旁边一滚，躲开了触须的攻击，同时刀往上一撩，“唰”地砍断了一根扫向他腿的触须。绿色的汁液喷了他一脸，又腥又臭，他没工夫擦，眼睛一直盯着首领的复眼——虽然弩箭打不到，但复眼还是弱点，能干扰它。
“就是现在！”秦峰突然发力，玄气在体内转了一圈，全部灌进玄铁刀里。刀身一下子亮了起来，淡紫色的光晕更浓了，连刀刃上的划痕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朝着首领冲过去，首领的复眼转过来，刚想甩触须拦他，秦峰已经跳了起来，双手握刀，往下狠狠一劈——目标不是复眼，是首领最粗的那根触须！
那根触须是首领用来指挥的，比别的触须粗一倍，颜色也更深。玄铁刀砍下去的时候，没遇到什么阻力，“噗”地一声就把触须劈断了。暗红色的汁液喷了出来，比普通异族的汁液更稠。首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身体开始晃动，复眼也失去了焦点，显然被这一下伤得不轻。
秦峰没停，借着跳起来的力道，往前一扑，正好落在首领的身体旁边。他握着玄铁刀，刀尖对准首领身体中间的位置——那里的厚皮比别的地方薄，能看到里面有个淡红色的圆点，那就是核心！
“给我碎！”秦峰大喝一声，玄气再次灌注到刀身，淡紫色的玄气顺着刀身往下流，钻进刀尖。他把刀狠狠刺进首领的厚皮里，刀尖一下子就碰到了核心。玄气瞬间爆发，在核心里炸开！
首领的身体猛地鼓了起来，像是吹气球似的，暗红色的复眼一下子瞪得很大，然后“砰”的一声，身体炸开了，绿色和暗红色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秦峰赶紧往后跳，还是被溅了一身，不过他没在意，看着首领的尸体倒在地上，身体慢慢发黑，知道这下彻底解决了。
“首领死了！”城楼上的护秦卫们看见这一幕，都欢呼起来。异族群没了首领指挥，顿时乱作一团，有的往回跑，有的还在往前冲，可没了章法，成了弩箭的靶子。
墨渊抓住机会，操控着箭楼转动，弩箭一轮接一轮地射出去，每一支都瞄准异族的复眼。城楼上的护秦卫也没闲着，玄铁剑劈砍着那些还在爬的异族，没一会儿，城楼下的异族就少了一大半。
太阳彻底沉下去了，天色暗了下来。城楼上点起了火把，橘红色的火光照着战场，地上全是异族的尸体，绿色的、暗红色的汁液混在一起，流进泥土里，把地面染得乱七八糟。弩箭还在偶尔发射，射向那些跑得慢的异族，没一会儿，最后一个异族也倒在了弩箭下。
墨渊松开了机关盘，手指有点发僵，他揉了揉手腕，往城楼下看。异族的尸体从城根一直铺到山脚，密密麻麻的，再也没有活的异族了。“终于……清完了。”他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秦峰也回到了城楼上，身上全是污渍，玄铁刀还在滴着汁液。他走到墨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亏了你这弩阵，不然咱们还得拼到半夜。”墨渊笑了笑：“也是将军你斩了首领，不然它们还得缠一会儿。”
护秦卫们都松了口气，有的坐在地上，有的靠在城墙上，大口喘着气。那个年轻的护秦卫靠在栏杆上，看着地上的尸体，还有点后怕：“刚才那首领真吓人，还好将军厉害。”旁边的老兵递给他一壶水：“喝口吧，歇会儿。不过别放松太早，谁知道这些玩意儿明天还来不来。”
秦峰也看向远处的山脚，火把的光照不到那么远，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他皱了皱眉，心里有点不安：这次异族来得这么多，首领也比以前厉害，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大的麻烦。“墨渊，”他转头说，“今晚让兄弟们轮班守着，弩箭也补上，说不定夜里还有动静。”墨渊点头：“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弩箭槽会填满，箭楼也会有人盯着。”
风还在吹，带着战场上的腥臭味，可城楼上的气氛已经没那么紧张了。护秦卫们开始清理战场，有的抬着受伤的兄弟去疗伤，有的在城楼下挖坑，准备埋异族的尸体——这些玩意儿放久了会发臭，还会招虫子。
秦峰靠在城墙上，喝了口老兵递过来的水，水有点凉，顺着喉咙下去，舒服多了。他看着身边忙碌的护秦卫，看着转动的箭楼，心里踏实了点。不管后面有什么麻烦，至少现在，机关城的外围防线，暂时稳固了。
只是他不知道，在远处的深山里，一双比异族首领更亮、更诡异的眼睛，正盯着机关城的方向，瞳孔里闪着幽绿的光，像是在谋划着什么更可怕的事情。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才是真正的威胁——不过这些，秦峰和墨渊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今晚可以暂时歇口气，明天，还得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