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舞愈发狂放,林清瑶与“源”共同编织的概念场域已膨胀至一片星云大小。这里成了悖论与可能性的狂欢节:时间如缎带般被随意打结又解开,因果律像孩童的橡皮泥被捏成荒诞的形状又随手丢弃。林清瑶将“终焉”化作黑色的流星雨,撞击出湮灭的烟花;“源”则将“创造”凝成彩虹色的泡沫,每一个泡沫破裂都诞生一个微型宇宙的雏形,演绎着瞬间的生灭。他们的意识在极致对抗与融合中,仿佛要穷尽一切存在的形式。
然而,那道来自混沌深空的冰冷窥视,如同附骨之疽,始终未曾真正离去。它不再一闪即逝,而是化作一种持续的低频压力,如同深海潜水员感受到的、来自无尽水压的沉闷警告。这压力并非针对他们的创造物,而是直接作用于林清瑶和“源”的意识连接本身,试图干扰这场共舞的和谐韵律,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测量。
“源”最先表现出不适。它那流动的星云之躯开始出现不自然的凝滞和颤抖,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它传递给林清瑶的意念带上了杂音:“……干扰……增强……边界……模糊……” 它那初生的、尚未稳固的“自我感”,在这种外来的、充满否定意味的压迫下,变得有些不稳定。
林清瑶的黑色钻石意识则爆发出更加锐利的光芒。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被这股挑衅彻底激怒了。就像一场酣畅淋漓的爵士即兴被台下不懂音乐的观众恶意嘘声打断,那种愤怒直冲顶点。
“藏头露尾的东西!”她的意识如同出鞘的利剑,不再仅仅满足于与“源”共舞,而是猛地转向,将大部分感知力凝聚成一道无形的、带着强烈敌意的探测波,狠狠地刺向那窥视感传来的混沌深处!“就只会看着吗?滚出来!”
探测波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明显的涟漪。那窥视感依旧存在,冰冷而恒定,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狂怒。但林清瑶敏锐地察觉到,在探测波接触的瞬间,那窥视的“焦点”似乎微微偏移了一下,仿佛……眨了眨眼?
这不是错觉!对方并非无敌的阴影,它会对强烈的刺激产生反应!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瞬间成型。既然无法把它揪出来,那就……让它不得不看!看到它无法忽视!看到它被迫现身!
“源!”林清瑶向伙伴传递去一道决绝而炽热的意念,“别管那杂音!跟着我!我们把这场舞……跳到它脸上!”
她不再试图驱散窥视,而是要将这场混沌共舞本身,变成最耀眼的诱饵和最狂暴的武器!
她不再满足于在现有场域内变化,而是开始极限压榨自身与“源”的创造潜力。她将“吞噬”的概念极致升华,不再吞噬能量或物质,而是开始尝试吞噬这片混沌之海中那些最基础、最难以撼动的背景参数——那些连“原初寂静”都视为理所当然的、支撑着“可能性”本身存在的底层常量!
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举动,如同在深海潜泳时试图抽干周围的海水。但林清瑶已经无所顾忌!
“源”感受到了她近乎自毁的疯狂意志,初生的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共鸣与模仿欲压倒。它那星云之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被动回应,而是主动配合,甚至超越林清瑶的引导!它将自身“无限可能性”的特质发挥到极致,开始模拟、推演、甚至尝试局部改写那些被林清瑶撼动的底层常量!
两人的意识连接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密程度,仿佛融合成了一个短暂的超意识联合体。
效果……是震撼性的!
以他们为中心,混沌之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概念核弹!原本只是无序沸腾的“可能性”,开始朝着一些极其悖谬、不可能的方向剧烈演化!
他们周围的空间,开始出现逻辑上的“空洞”——一些区域,因果律不是被扭曲,而是被彻底删除,变成了连“事件”这个概念都无法成立的绝对空白!
时间流被打成了无法解析的乱码结,过去、现在、未来像被猫玩过的毛线团般纠缠在一起,诞生出瞬间即忘的“伪记忆”和注定无法发生的“预兆”。
甚至最基础的“存在”与“不存在”的界限也开始模糊,物质、能量、信息在某些点位概率性地闪烁,时而坚实如磐石,时而虚幻如泡影。
这片区域,不再是狂欢的舞台,而是变成了一个规则崩溃的奇点,一个向着连混沌都无法描述的“绝对异常”堕落的深渊!
这种层级的扰动,显然远远超出了“窥视者”的预期!
那道冰冷的窥视感,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不再是漫不经心的观察,而是带上了一种清晰的惊愕、警惕,乃至一丝……被触及底线的愤怒!
它不再满足于远观。林清瑶感觉到,一股远比之前庞大、凝练、带着明确干涉意图的力量,正从混沌深空急速而来!这股力量并非浩荡洪流,而是如同一根无比纤细、却锐利到极致的“探针”,瞄准的正是她与“源”意识连接最核心、最脆弱的那个节点!
它要强行剥离他们的连接!要像外科手术般,精准地中止这场失控的“混沌癌变”!
来了!终于坐不住了!
林清瑶不惊反喜!她要的就是这个!
“源!守住连接!”她咆哮着,将自身意识化作最坚韧的盾牌,层层包裹住与“源”的连接通道。同时,她暗中催动了另一张底牌——她悄悄将从“噬界之古”那里吞噬来的、代表万物终焉的寂灭本源,如同淬毒的匕首,隐藏在了连接通道的表层之下!
那根无形的“探针”瞬息即至,精准地刺中了连接点!
嗤——!
一种意识层面被撕裂的剧痛传来!林清瑶构筑的防御如同纸糊般被洞穿!那“探针”蕴含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专门针对意识联结的解离法则,就要强行将她与“源”剥离开来!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隐藏的寂灭本源,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地反扑而上,沿着那根“探针”,向着其来源方向,疯狂地逆向侵蚀而去!
你不是要窥视吗?不是要干涉吗?
那就让你也尝尝……被“终结”凝视的滋味!
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显然完全出乎“窥视者”的意料之外!它那根无往不利的“探针”猛地一颤,尖端瞬间被寂灭之力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灰黑色,并且这股代表着绝对消亡的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沿着探针向它的本体蔓延!
“哼!”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万古冰原之下的冷哼,第一次清晰地穿透了混沌的阻隔,直接响彻在林清瑶和“源”的意识深处!
这声音中蕴含着无上的威严和被冒犯的怒意,仅仅是一声冷哼,就差点将“源”那尚未稳固的意识震散!就连林清瑶也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
紧接着,那根被污染的“探针”被当机立断地……自爆了!
一股小规模但极度凝练的规则风暴在原地炸开,强行湮灭了蔓延的寂灭之力,但也让“窥视者”付出了一丝代价。
而借此机会,林清瑶的感知力如同挣脱了缰绳的野马,顺着那自爆前瞬间暴露出的能量轨迹,猛地撞破了层层混沌迷雾,终于……短暂地“看”清了那窥视者的冰山一角!
那并非一个具体的形体,而是一只……巨大无比、完全由冰冷纯粹的“观察”意志凝聚而成的……“眼睛”的虚影!
这只“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监控画面、数据分析流、逻辑判断符文明灭构成的绝对理性之湖。它散发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非人性的客观与冷漠,仿佛世间一切,包括林清瑶和“源”的疯狂,都只是它数据库中需要分析处理的现象。
在这只“眼睛”的周围,隐约可见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阴影结构,仿佛连接着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系统。
仅仅是惊鸿一瞥,那“眼睛”的虚影便迅速淡化,重新隐没于混沌深空,只留下一道冰冷的、带着杀意的最后意念:
“异常变量……污染度超标……记录归档……标记为‘清理优先级:最高’……”
窥视感彻底消失了。连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也一同退去。
但林清瑶知道,事情远未结束。她不仅没能干掉对方,反而彻底激怒了它,并被标记为了最高威胁。
她缓缓收回感知,看向身旁惊魂未定、光芒黯淡了许多的“源”。
混沌之舞被迫中止,周围那片规则崩溃的奇点区域也在缓缓平复,但留下的创伤和混乱短期内难以消除。
“看清……了么?” “源”传递过来一道虚弱的、带着后怕的意念。
林清瑶的黑色钻石意识沉默了片刻,然后,一种混合着极度凝重与更加炽热兴奋的波动荡漾开来。
“一只……眼睛……”她低语,“一只……以为自己是……‘观众’的……眼睛……”
她抬起头,望向那无边无际的、看似空无一物的混沌深空。
嘴角,咧开一个冰冷而贪婪的弧度。
“观众……已经下场了。”
“下一幕……”
“该轮到我们……”
“……去啃穿它的……放映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