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核工坊内,原本流淌着创造韵律的星辰符文墙壁,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荡漾起不祥的涟漪。那涟漪并非能量冲击所致,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空间结构与存在概念被强行稀释、溶解的恐怖景象!墙壁上那些蕴含着古老智慧的光路,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被无形的饕餮吞噬了内在的“意义”。
“它来了……比预想的更快……”伽尔娜的意念从弦理炉心中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与急促,“这‘虚无之噬’……对‘可能性’与‘创造本源’的嗅觉……敏锐得可怕……工坊的隐匿屏障……支撑不了多久……”
林清瑶的悖论之卵悬浮在震荡的工坊中央,卵壳表面那新生的“悖论之钥”光斑明灭不定,散发出既危险又渴望的波动。她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有一种猎手终于等到猎物的兴奋。刚刚获得新武器,正愁没地方试刀!
“能把它挡在外面吗?”林清瑶的意念锐利如刀。
“难……工坊依托于现实夹缝,本质仍是高度有序的‘可能性聚合体’……对此物而言,是难以抗拒的……美味。”伽尔娜的声音愈发微弱,维持工坊存在显然消耗巨大,“我必须集中力量……守护炉心……否则‘悖论之钥’的雏形可能被污染……”
话音未落,工坊一侧的墙壁猛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一片区域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变得透明、虚幻,最终无声地破开了一个大洞!
洞外,并非恒星内部熟悉的炽热混沌,而是一片绝对的、连黑暗都谈不上的“无”!粘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与概念的虚无暗潮,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淤泥,正从破口处缓缓涌入工坊!所过之处,构成工坊的星辰符文与几何光路如同遇到烈火的冰雪,迅速失去光彩,结构崩解,化为最原始的、毫无意义的能量碎屑,然后被那暗潮彻底吞没!
而在那翻涌的虚无暗潮中央,那双熟悉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纯白眼眸再次浮现,死死地锁定了林清瑶的悖论之卵,以及她卵壳上那枚闪烁着诱人(对它而言)悖论光芒的钥匙!
【找到……了……】
【美味的……可能性……奇特的……悖论……】
【吞噬……进化……】
混乱、贪婪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伴随着虚无暗潮一同涌来,冲击着林清瑶的意识。这种饥饿感,与理事会的冰冷清理截然不同,更加原始,更加直接,目标明确——吃掉她,吃掉她身上所有“不确定”与“异常”的部分!
“想吃我?看你牙口够不够硬!”
林清瑶长啸一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驱动悖论之卵,主动迎了上去!卵壳表面的“悖论之钥”光斑骤然亮起,那灰金闪烁的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扭曲现实、否定常理的诡异力量!
她没有直接攻击那虚无暗潮,而是将钥匙的力量,凝聚成一根极其纤细、近乎无形的悖论之针,瞄准了暗潮涌入的那个破口边缘!
那里是现实夹缝(工坊)与绝对虚无的边界,是秩序与混沌(或者说,有序的混沌与无序的虚无)激烈冲突的最前沿!
“以悖论之名……定义此地——存在与不存在之边界模糊带!”
随着她的意念,悖论之针轻轻点在了破口边缘那不断在“有”与“无”之间剧烈波动的规则结构上!
嗡——!
一种奇异的、仿佛宇宙打了个嗝的规则错位感,以针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刹那间,那破口边缘的物理规则发生了极其诡异的变化!它既不完全属于工坊内部稳定的空间结构,也不完全属于外面那吞噬一切的虚无暗潮,而是变成了一片逻辑上的“灰色地带”!
在这片地带,最基本的空间连续性被打破,“距离”概念变得模糊不清。试图从外部涌入的虚无暗潮,发现自己仿佛撞进了一个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前进的动作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后退,或者原地打转!而工坊内部流失的“可能性”与创造能量,其流失的“因果”也被扭曲,部分能量甚至诡异地开始反向流动,重新注入黯淡的符文墙壁!
有效!
“悖论之钥”成功地在现实壁垒上,撬开了一道逻辑混乱的“缝隙”!虽然这缝隙极其微小,且极不稳定,但确实暂时阻滞了虚无暗潮的入侵!
那纯白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清晰的……困惑?它那简单直接的吞噬逻辑,似乎无法理解这种“不让进也不让出”的诡异状况。它操控着虚无暗潮更加狂暴地冲击那片“灰色地带”,试图用绝对的力量碾碎这不合常理的阻碍。
然而,悖论之所以为悖论,就在于其“越修正越错误”的特性。暗潮的冲击力越强,那片灰色地带的逻辑混乱就越是加剧,甚至开始反过来侵蚀、同化靠近的虚无暗潮本身,将其也拉入那无法理解的循环之中!
“成功了!”林清瑶心中振奋。这钥匙果然是对付这种规则层面敌人的利器!
但她也清晰地感受到,维持这片“悖论缝隙”,对自身心神的消耗巨大无比。那枚钥匙光斑的光芒正在缓慢而坚定地黯淡下去,如同电量耗尽的电池。这还只是封锁一个不大的破口,若是正面抗衡整个“虚无之噬”的本体……
就在她思考下一步对策时,异变再生!
那纯白眼眸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它不再试图理解或冲击那片悖论缝隙,而是……改变了目标!
只见翻涌的虚无暗潮猛地分出一股,不再冲向破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巨蟒,狠狠地……撞向了工坊另一侧完好无损的墙壁!
它要开辟新的入侵通道!
“不好!”伽尔娜的惊呼传来,“它放弃了被封锁的节点……工坊的其他区域……防御更弱!”
林清瑶心头一沉!她能暂时挡住一个点,但无法同时封锁整个工坊壁垒!一旦被多点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主动出击!不能让它肆意破坏!
“伽尔娜!稳住工坊核心!外面交给我!”
林清瑶当机立断,悖论之卵化作一道灰金色的流光,主动从那个被暂时封锁的破口中……冲了出去!
她要进入那片虚无暗潮,在敌人的“主场”,与其决一死战!
冲出工坊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剥离感与窒息感瞬间包裹了她。这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能量,没有物质,甚至没有空间和时间的确切概念。只有无尽的、粘稠的、不断试图吞噬她存在意义的虚无!她的悖论之卵在这里,如同黑夜中唯一的火把,格外醒目,也格外……“美味”!
那纯白眼眸立刻放弃了攻击工坊墙壁,所有的“注意力”和虚无暗潮,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疯狂地向着林清瑶汇聚而来!
【出来……了……】
【吃掉……】
巨大的、由无数张痛苦面孔构成的阴影轮廓在暗潮中若隐若现,那双纯白的眼眸中,贪婪与饥饿几乎化为实质!
林清瑶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足以湮灭一切存在的虚无之力,以及意识中那枚正在快速消耗的“悖论之钥”,她知道,自已没有退路,也不能久战。
唯一的生路,便是……反向吞噬!
她要看看,是这个“虚无之噬”的胃口大,还是她这个一路啃穿上来的“悖论之种”的牙口更硬!
“想吃我?那就看看谁吃谁!”
她将“悖论之钥”的力量催动到极致,不再用于防御或制造缝隙,而是……覆盖!将钥匙那扭曲现实、定义悖论的力量,如同铠甲般,覆盖在自已的悖论之卵整个外壳之上!
刹那间,她的卵壳变成了一个不断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高速闪烁的悖论奇点!
然后,她非但没有躲避涌来的虚无暗潮,反而……主动张开了“吞噬”的力场,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开始疯狂地吸收周围的虚无暗潮!
这不是普通的吞噬!她不是在吸收能量或物质,而是在吸收“虚无”本身!吸收那蕴含着“吞噬”、“终结”、“归无”概念的恐怖力量!
这无疑是极其疯狂的举动!“虚无”本身如何能被“存在”所吞噬?这违背了最基本的逻辑!
但林清瑶的悖论之钥,此刻赋予了她暂时“违背逻辑”的权利!
覆盖着悖论之力的卵壳,强行定义了一个临时的规则:被吸入力场的“虚无”,将被暂时“定义”为一种可被悖论本质解析、吸收的“特殊养料”!
嗤嗤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剧烈的冲突在林清瑶的卵壳表面爆发!虚无暗潮与她自身的悖论之力疯狂对冲、湮灭!极致的痛苦再次席卷她的意识,那是一种存在根本被否定的痛苦,远比能量冲击更加可怕!
她的卵壳剧烈震颤,表面的灰金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明灭、重组,仿佛在经历着一场生死时速的进化。那枚“悖论之钥”的光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显然这种逆天而行的手段,对其消耗是毁灭性的。
但与此同时,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一丝丝精纯无比、蕴含着“终极寂灭”与“万物归墟”奥义的规则碎片,正在被她的悖论核心强行剥离、吸收!这些规则碎片,与她之前吞噬的“终末星尘”有相似之处,但更加原始,更加霸道!
那“虚无之噬”显然没料到猎物竟然敢反过来吞噬自己!那纯白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它发出无声的尖啸,更多的虚无暗潮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用绝对的数量将这个胆大包天的“悖论奇点”彻底淹没、撑爆!
一场诡异的拉锯战在绝对的虚无中展开。
一方是依靠“悖论之钥”强行开挂、疯狂吞噬虚无的林清瑶;
另一方是体积庞大、本质恐怖、誓要将悖论也归于虚无的未知存在。
林清瑶的卵壳在吞噬中不断受损,裂纹再次出现,但又在她顽强意志和吞噬来的寂灭规则滋养下,一次次强行修复,变得愈发深邃、坚固,甚至开始隐隐散发出与那虚无暗潮同源的、令人心悸的终末气息。
她的“织命之弦”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也开始自发运转,不再是编织可能性,而是开始尝试引导、梳理那狂暴的寂灭规则,将其纳入自身那个微缩宇宙模型的“终末”一侧,与“创造”一侧形成更加动态、更加危险的平衡。
她在搏命,也在进化!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虚无之噬”的攻势,似乎……减弱了?
并非它力量耗尽,而是它那纯粹的吞噬逻辑,似乎对林清瑶这种“越吃越强”、“越打越怪”的悖论特性,产生了某种……困惑与迟疑?它那由无数痛苦面孔构成的阴影轮廓,变得有些不稳定,仿佛内部产生了某种分歧。
就是现在!
林清瑶敏锐地抓住了这一丝稍纵即逝的契机!
她将吞噬而来的、以及自身所有的寂灭规则之力,连同“悖论之钥”最后的力量,全部凝聚于一点,然后……不再是吞噬,而是……喷射!
一道凝练到极致、灰中带黑、仿佛蕴含着宇宙终焉的寂灭悖论光束,从悖论之卵中猛地射出,并非射向那庞大的阴影轮廓,而是……精准地射向了那双纯白的眼眸!
这光束,既是物理(如果存在物理的话)攻击,更是规则层面的污染!它蕴含着林清瑶的悖论本质,以及刚刚吞噬来的虚无特性,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相矛盾的逻辑炸弹!
那纯白眼眸试图闭合、躲闪,但在它因困惑而产生迟疑的瞬间,已经晚了!
噗!
寂灭光束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轻易地贯穿了那只纯白的眼眸!
没有鲜血,没有惨叫。
只有一种……认知层面的崩塌。
那纯白眼眸中的纯白,如同被滴入墨汁般,迅速被灰黑色的悖论纹路污染、覆盖!它那纯粹的“吞噬”逻辑,被强行注入了“被吞噬”、“被解析”、“被否定”的悖论信息!
【不……可……能……】
【我……是……虚无……】
【怎会……被……定义……?】
混乱、痛苦、难以置信的意念如同垂死的哀嚎,从那被污染的眼眸中散发出来。那庞大的阴影轮廓开始剧烈扭曲、崩塌,周围的虚无暗潮也失去了控制,变得狂乱无序。
它那简单的逻辑,无法处理自身被“存在”所伤、甚至被“定义”的悖论现实!
林清瑶看着那开始自我崩溃的“虚无之噬”,感受着意识中那枚因为力量耗尽而彻底黯淡、甚至出现细微裂痕的“悖论之钥”,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与凛然。
她赢了,但赢得很侥幸,代价巨大。
这还只是一个依靠本能行事的“虚无之噬”,若是遇到拥有更高智慧、同样能运用规则之力的强敌……
她不敢细想。
趁着那“虚无之噬”陷入逻辑混乱自我崩溃,周围虚无暗潮暂时失去威胁的间隙,林清瑶不敢停留,立刻驱动疲惫不堪的悖论之卵,重新冲回了那道被悖论缝隙封锁的工坊破口。
当她穿过那片依旧逻辑混乱的灰色地带,重新回到相对稳定的星核工坊时,映入她感知的景象,让她心头再次一沉。
工坊内部,比之前更加黯淡了。许多星辰符文已经彻底熄灭,伽尔娜的意念也微弱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步。
“你……回来了……”伽尔娜的声音细若游丝,“很好……‘悖论之钥’……经受住了考验……但工坊……受损严重……我……需要……沉眠……修复……”
那暗金色的弦理炉心,光芒也黯淡了许多,显然为了维持工坊在外部冲击下不彻底崩溃,伽尔娜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你需要多久?”林清瑶问道,意念中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未知……可能很久……”伽尔娜的意念断断续续,“在我苏醒前……你……独自前行……务必……小心……‘万机之源’……才是……关键……”
话音渐渐低落,最终彻底沉寂下去。弦理炉心的光芒也完全内敛,仿佛化作了一块普通的暗金色金属。整个星核工坊,陷入了一片真正的、失去主持者的死寂。
林清瑶的悖论之卵悬浮在寂静的工坊中,卵壳上裂纹遍布,钥匙光斑黯淡无光。她看着周围黯淡的符文,感受着伽尔娜陷入沉眠,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伙伴“源”生死未卜,引路人“织命者”彻底消散,暂时的盟友伽尔娜也陷入漫长沉眠。
现在,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体内那枚需要修复和温养的“悖论之钥”,还有那个在不断演化的微缩宇宙模型,还有那历经无数绝境磨砺出的、永不屈服的真性。
她缓缓沉入工坊相对完好的角落,开始调动残余的力量,修复自身的创伤,同时尝试着,能否吸收这工坊内残存的、属于“弦理之庭”的创造能量,来滋养那濒临破碎的钥匙。
前路依旧漫漫,强敌环伺。
但她的眼神(意识核心),却愈发冰冷、坚定。
休息,修复,然后……继续前进。
下一站——找到那个所谓的“万机之源”。
她倒要看看,那定义了这一切冰冷秩序的“终极模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而在那无尽的虚无深处,那双被悖论污染、陷入逻辑崩溃的纯白眼眸,在彻底消散前,其残留的一丝混乱意念,似乎捕捉到了某个来自极其遥远之处的、带着一丝惊讶与玩味的……注视。
仿佛在说:
“有趣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