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光透过西偏殿的窗纱,浅浅洒在床榻边。皇帝悠悠转醒,宿醉未散的头疼让他皱了皱眉,刚动了动身子,便瞥见床前跪着一抹青绿色身影——是浣碧。
昨日的荒唐事清晰浮上心头,不过是见她眉眼间依稀有几分甄嬛的影子,便失了分寸。可事已至此,他是帝王,总要有个处置。何况,浣碧还是甄嬛的贴身侍女,处置轻了失了体面,重了又怕伤了甄嬛的心。
“起来吧,跪着像什么样子。”皇帝掀开锦被起身,语气听不出喜怒。
浣碧身子一颤,声音带着哭腔,却仍低着首:“奴婢……奴婢行事失仪,扰了皇上。”
恰在此时,苏培盛轻手轻脚进来,见浣碧跪着、皇帝面色平淡的阵势,心里咯噔一下,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只躬身禀道:“皇上,时辰差不多了,该上早朝了。”
皇帝闭了闭眼,压下残存的酒意,任由苏培盛上前为他更衣。明黄龙袍穿戴整齐,他才转头看向仍跪着的浣碧,淡淡开口:“你既是菀贵人的陪嫁丫鬟,便不必从低阶官女子做起了。”
顿了顿,他续道:“就封你为禧答应。承乾宫地方窄,住不下旁人,你便搬去长春宫,那边西偏殿空着,往后就住那儿吧。”
话音落,他再没看浣碧一眼,转身带着苏培盛大步走出西偏殿,明黄的袍角扫过门槛时,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只留浣碧孤零零跪在原地,殿内的寂静像潮水般将她裹住。
皇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后,浣碧垂着的眼睫猛地颤了颤,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她的目的,终究是达成了。再也不用端茶倒水、看人眼色做奴婢,从今往后,她也是能被人唤一声“主子”的人了。她缓缓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褶皱,挺直脊背往承乾宫主殿走去,到了门前,又刻意敛了神色,规规矩矩跪了下来。膝盖刚触到冰凉的青砖,便重重磕了一个头,额角抵着地面时,声音带着刻意拿捏的哽咽:“小主,奴婢知错了……求小主责罚,求小主恕罪……”
路过的槿夕撞见这一幕,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终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声无奈的叹息消散在风里,什么也没说,便提着食盒匆匆进了殿。
殿内,甄嬛正坐在窗边,鬓发松松挽着,眼底是掩不住的憔悴,连晨光落在她脸上,都没添几分气色。“小主。”槿夕轻声唤道。
甄嬛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她在外面跪着,是吧?”
“是。”槿夕上前一步,低声禀道,“方才苏培盛过来传了话,说皇上念着她是小主的陪嫁丫鬟,不必从低阶做起,已经封了禧答应,让她搬去长春宫住。”
甄嬛闻言,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绣纹,许久才牵起一抹极淡的苦笑,那笑意里满是疲惫与凉薄:“禧答应……她倒是真有本事,想要的,终究是得到了。”
她抬眼看向槿夕,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你去告诉她,往后在宫里,好自为之。再去库中挑些体面的衣料首饰送过去,也算是我与她,最后一点情分了。”
“是。”槿夕应着,见甄嬛眼底的红血丝,终究没再多劝,转身往外走。
殿内重归寂静,甄嬛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心底翻涌着五味杂陈——浣碧,你怎么就这么等不及?你以为封了答应,就能真的变成人上人吗?长姐明明在为你留意合适的人家,想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不必困在这深宫牢笼里,你怎么就不肯多等一等?
她闭上眼,一行清泪悄悄滑过脸颊,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一步,你既然选了,我们之间的姐妹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