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熏香袅袅。苏培盛轻手轻脚躬身入内,声音压得极低:“皇上,菀贵人遣人来禀,今日身子不适,恐难伺候圣驾。”
皇上原本微眯的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指尖转动的紫檀手串骤然停住,只淡淡一句:“朕知道了。”
苏培盛察言观色,试探着追问:“那皇上今日……是往别处去,还是在殿内歇着?”
“昨日皇后提过,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走过去看看。”
“是!”苏培盛立刻应下,躬身便要退下,“奴才这就去吩咐人准备轿辇。”
皇上却已起身,“不必,走着去逛逛,反倒能仔细瞧瞧这春光。”说罢,抬步便往殿外走,苏培盛不敢耽搁,忙敛神躬身,快步跟上。
御花园里春光正好,牡丹开得雍容华贵,风里都裹着花香。皇上一行人缓步而行,忽有一阵清越婉转的歌声顺着风飘来,如溪水绕石,格外动人。
“何人在此唱歌?”皇上脚步一顿,目光望向歌声来处。
苏培盛侧耳细听片刻,回禀道:“奴才瞧着,歌声该是从河边传过来的。”
“去看看。”皇上颔首,带着人循着歌声往河边去。行至近前,便见一株垂柳下立着个纤细身影,一身青衫衬得她身姿窈窕,竟与如烟的柳色融在了一处,那歌声正是从她口中传出。
“那是何人?”皇上驻足,问身旁的苏培盛。
苏培盛仔细打量片刻,躬身答道:“奴才瞧着,像是安答应。”
“走,过去看看。”皇上放轻脚步上前,看清那人正是安陵容。此时她的歌正唱到高潮,清婉的调子伴着河风、柳色,竟让不由得眼前一亮。
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皇上才缓缓抬手鼓掌,声音里带着赞许:“好,唱得好。”
安陵容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身子猛地一颤,飞快转过身来,见是皇上,当即敛衽屈膝,恭恭敬敬行礼:“臣妾安陵容,给皇上请安,皇上圣安。”
“你怎的在此处唱歌?”皇上问道,语气比往日温和了几分。
安陵容垂着眼帘,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臣妾在宫中无事,幼时母亲曾教过臣妾几支江南小调。近来愈发思念母亲,便来这清静处唱两句,也好稍解思乡之苦。”
“容儿的家乡远在江南,想家也是常理。”皇上说着,伸手轻轻攥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安陵容身子一僵,“日后你若能有身孕,朕便下旨将你母亲接来京城,让你们母女团聚。”
安陵容闻言,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抬眼望了皇上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皇上……”
“哈哈哈,瞧你这害羞的模样。”皇上见状,不由得笑出声来,牵着她的手,“走吧,朕送你回延禧宫。”二人并肩而行,身影渐渐隐在花木深处。
夜色渐沉,延禧宫内烛火暖亮,晚膳已摆得齐整。皇上执筷浅尝两口,安陵容便捧着酒壶上前,指尖轻稳地为他添酒,柔声问道:“皇上今日怎么没去陪菀姐姐呀?”
“她今日身子不舒服。”皇上夹了一筷青菜,语气听不出喜怒。
安陵容脸上的笑意微僵,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挨着桌边坐下些许:“菀姐姐不在,还有容儿陪着皇上呢,不过说起菀姐姐,菀姐姐和禧姐姐长得还真是相像呢,臣妾第一次见的时候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皇上闻言,抬眼看向安陵容,眉头轻轻蹙起又松开,只淡淡应了句:“是嘛?”
“皇上定是许久未见禧姐姐,忘记了。”安陵容打趣道,皇上闻言,并未接话,只是放下筷子,指尖轻轻摩挲着酒盏边缘,神色渐渐沉了下去。
次日清晨,宫中风尚带着几分凉意,皇上自延禧宫起身,伴着晨光往朝会地点去。走在御道上,他忽然开口,打破了一路的沉静,问身旁的苏培盛:“苏培盛,你觉得菀贵人和禧答应,长得像不像?”
苏培盛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连忙停下思绪,回想片刻后躬身答道:“奴才瞧着,禧答应的眉眼间,确实与菀贵人有着几分相似。只是……皇上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无妨,随口一问。”皇上语气依旧平淡,目光落在前方的宫阙上,脚步未歇,径直往乾清宫走去。苏培盛揣着满肚子疑惑,却也不敢再追问,只能默默跟在身后。
朝会一散,皇上便径直往养心殿去,殿内熏香刚燃到一半,他便抬手挥退了伺候的太监宫女,连苏培盛也被留在了殿外。待殿门阖上,他才沉声道:“夏义。”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从殿侧暗角掠出,屈膝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按在额前,“奴才在。”
“你去帮朕查查,禧答应和菀贵人是否有什么关系,细细核实二人的身世。”皇上语气沉缓。
黑影头颅垂得更低:“是,奴才遵旨。”
夏义领旨后,身形如鬼魅般掠出养心殿侧门,转瞬便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
皇上凝望着那处空荡荡的角落,面色阴郁,眼底翻涌着难辨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