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敏领旨后,躬身退下,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殿门闭合的声响刚落,皇上便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底的威严褪去几分,只剩疲惫与凝重。
苏培盛收拾好案上的狼藉,端来新沏的碧螺春,轻声道:“皇上,喝口茶缓一缓吧。大理寺定会查得清楚,也犯不着动这么大的气。”
皇上接过茶盏,却没喝,只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出神,半晌才开口:“苏培盛,你跟着朕这么多年,该知道年富只是个幌子。朕处置他,是给年羹尧提个醒,也是看看他的反应。”他指尖敲了敲案上的供词,“年羹尧手握兵权,在军中根基深厚,若真要动他,需得步步为营,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苏培盛连忙躬身:“奴才明白。皇上深谋远虑,定能稳妥处置此事,不让朝堂生乱。”
正说着,小夏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屈膝跪下:“皇上,承乾宫那边派人来问,今日午后皇上是否还去那边用膳?”
皇上闻言,眉头微蹙,将茶盏搁在案上:“不去了,传朕旨意,午后在养心殿批阅奏折,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小夏子和苏培盛应声退下。
待宫人退去,殿内又恢复了寂静。皇上重新拿起年富的罪证,目光锐利如鹰——他知道,一场牵动前朝后宫的风波,已然拉开了序幕。而此时的年府,还不知灾祸将至,年羹尧正与心腹商议军中之事,年富则在府中设宴,与狐朋狗友饮酒作乐,全然没察觉,一张无形的网,已悄然向他罩来。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尘土,鄂敏身着绯色官袍,腰间佩刀寒光凛凛,身后跟着一百名御前侍卫,队伍行至年府朱红大门前,骤然停下。守门的家丁见来者气势汹汹,连忙上前阻拦,语气却带着几分仗势欺人的倨傲:“放肆!这是年大将军的府邸,你们是哪来的兵丁,也敢在此喧哗?”
鄂敏未动怒,只从袖中取出明黄圣旨,抬手展开时,声音沉得能压下院内外的喧闹:“奉皇上口谕,年富私占良田,强抢民女、故意杀人,罪证确凿,即刻捉拿归案,移交大理寺审问!”
院门口的动静惊动了年府管家,他提着袍角快步奔来,刚听清圣旨里“年富归案”的内容,便惊得脸色发白,定在原地半晌没动。缓过神后,他急忙趋步上前,深深躬身,语气里满是焦灼与辩解:“大人明鉴!我家少爷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呀,这里头定然是弄错了,求大人明察秋毫!”
鄂敏脸色一沉,语气里满是警告:“皇上旨意岂容置喙?你再敢多言,连你一同拿下!”说罢,他大手一挥,侍卫们当即提刀上前,正要跨进府门,三名家丁从侧院冲出来,抄起墙角的木棍挡在前面,浑身发抖却硬撑着喊道:“不能进!没有将军吩咐,谁也不能进府!”
话音未落,鄂敏身后的侍卫已上前一步,手按刀柄,眼神凌厉:“阻碍钦差拿人,便是抗旨!你担待得起?”家丁被吓得往后缩了缩,却仍不敢挪开脚步。恰在此时,府内传来阵阵猜拳行令之声,年富搂着两名姬妾,脚步虚浮地从月亮门走出,酒气熏天:“吵什么?扰了本少爷的兴致!”
他抬眼瞥见鄂敏,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晃悠悠走上前:“鄂敏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带着这么多侍卫,是来给本少爷护院的?”鄂敏面色一沉,侧身让开圣旨:“年富,接旨吧。皇上命我捉拿你归案,你若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些罪。”
“捉拿我?”年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挥开身边姬妾,“鄂敏,你算什么东西?我父亲手握重兵,镇守西北,皇上都要让他三分,你也敢来动我?”说着,他竟伸手去推鄂敏,“滚出去!再敢胡言,休怪我让家丁打断你的腿!”
鄂敏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同时大喝一声:“拿下!”侍卫们立刻上前,将年富团团围住。年富又惊又怒,挣扎着嘶吼:“反了!你们都反了!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打出去!”可府里的家丁要么吓得躲在暗处,要么被侍卫拦在门外,根本没人敢上前。
不过片刻,年富便被侍卫按在地上,铁链“哗啦”一声锁上了他的手腕。他仍不死心,抬头朝着府内议事厅的方向大喊:“父亲!救我!鄂敏他们要抓我!”
议事厅内,年羹尧正与心腹翻看军防图,听到儿子的呼喊,脸色骤然一变,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眼神中满是戾气:“谁?敢在我年府拿人,还想带我的儿子走!”
院门口,鄂敏见年羹尧出来,心中一凛,却依旧保持着镇定,上前躬身道:“年大将军,臣奉皇上圣旨捉拿年富,还请将军不要阻碍公务。”年羹尧目光如刀,落在被按在地上的年富身上,又扫过鄂敏身后的侍卫,声音冷得像冰:“请问左都御史大人,不知道犬子犯了什么错,竟劳烦大人亲自前来缉拿?”
鄂敏闻言,当即上前一步,将手中明黄圣旨递至年羹尧面前,语气恭敬:“年大将军,此乃皇上亲笔旨意,微臣只是奉旨行事,实在不敢徇私,还望将军莫要为难微臣。”
年羹尧一把抓过圣旨,目光扫过其上字迹,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转头,一脚踹在年富膝弯处,将人踹得踉跄跪地,厉声喝问:“说!侵占良田、强抢民女的事,你到底做没做?”
年富疼得咧嘴,却仍梗着脖子嘶吼,手指直指鄂敏:“父亲!儿子没有!这些都是假的!是鄂敏诬陷我,是他故意栽赃!您千万不能信!”
年羹尧盯着年富涨红的脸,又瞥了眼鄂敏身后纹丝不动的侍卫,指节攥得咯咯作响,压抑着心中的翻腾。他对着年富缓声道:“富儿,别慌,随鄂大人走一趟。你做过的事,便认下;若没做,是有人故意害你——”话音顿住,他看向鄂敏的眼神骤然变冷,语气狠厉:“为父定会查清楚真相,那诬陷你的人,我年羹尧绝不会让他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