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裂的微响。甄嬛失魂落魄地歪在榻上,一双杏眼哭得红肿不堪。流朱与槿汐垂手侍立在两侧,连大气也不敢出。
许久,她才哑着嗓子开口:“流朱。”
流朱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应道:“娘娘。”
“去把温大人请来。” 甄嬛沉声说道。
流朱心头一紧,忍不住抬头看她:“娘娘,您可是身子不适?”
甄嬛眼皮都未抬,声音更冷了些:“本宫无碍,你只需去请温大人,本宫有要事与他说。”
“是,奴婢这就去。”流朱不敢再多问,匆匆屈膝告退,转身快步出了殿门。
槿汐望着甄嬛挺直却僵硬的脊背,再想起方才那语气里的寒意,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从心底升起。
不多时,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流朱引着温实初匆匆进来。刚跨进殿门便俯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谨慎:“微臣温实初,给菀嫔娘娘请安。不知娘娘深夜传召,有何吩咐?”
甄嬛缓缓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双眼红肿未消,却没了半分往日的温情,只剩一片冷硬的决绝。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温大人,你帮本宫调一份药——能让人失心疯的药。本宫有用。”
“娘娘!”温实初猛地抬头,脸色霎时煞白,膝行半步急切道,“此等阴损之物,若是败露,便是死罪啊!您万万不可糊涂!”
一旁的槿汐也吓得心头剧震,忙上前一步屈膝劝谏:“娘娘,此事非同小可,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您务必三思啊!”
甄嬛却像没听见两人的劝阻,视线直直盯着温实初,声音里淬着痛与恨:“温大人,从前你替本宫父母看病,恩情本宫记着。可如今,本宫父母和小妹,全被人害死了!这仇,本宫必须报!”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与承诺:“眼下,只有你能帮本宫。你放心,一旦事败,所有罪责本宫一力承担,绝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小主,求您听微臣一言!”温实初跪在地上,身形微微颤抖,却字字恳切,“微臣……微臣实在无能为力。甄大人确系意外身故,按察使早已彻查定论。娘娘,您何等聪慧,万不能因一时悲痛,做下让自己后悔的糊涂事啊!”
槿夕脸色煞白,踉跄着跪倒在地,一把抱住甄嬛的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满是哀求:“娘娘,您三思啊!”
甄嬛缓缓低头,望着地上二人一个伏地、一个抱膝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作一声浅叹,语气淡了些:“罢了,本宫再想想。”她侧过脸,对仍僵着身子的温实初温声道,“你先回去吧。”
温实初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些,忙起身躬身,语气带着几分叮嘱:“娘娘务必三思,微臣先退下了。”他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未扰起半分声响,缓缓退了出去。
甄嬛看着殿门合上,才侧过脸,对一旁始终屏气的流珠、槿夕轻声道:“你们也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翌日清晨,天光刚透进窗棂,槿夕便轻步入内。见甄嬛端坐在镜前,神色如常,并无半分昨日的郁结,她悬了一夜的心终是悄悄松了口气。待取来桃木梳,刚要为甄嬛绾发,镜中的人却忽然开口,声音清淡如水:“槿夕,你一会去库房挑些妥当的物件。昭华公主满月,送过去当贺礼。”
槿夕点头应下,梳子依旧在发间穿梭,语气恭顺:“奴婢明白,等伺候完娘娘梳头,就去库房细细挑选。”
几日后辰时,宁寿宫中已是一片盛景——偏殿外彩绸悬檐,宫灯高挂,汉白玉栏杆缠了浅粉锦缎,连阶前石缝里都飘着桂花糖糕的甜香。内务府总管率太监宫女在殿外候驾,见各宫娘娘、宗室命妇携着贺礼陆续到来,忙引着众人按位份高低入席,鬓边珠翠、身上华服映着晨光,晃得人眼晕,殿内殿外满是笑语。
殿中早已设妥仪程所用之物:上首铺着明黄色绣金线瑞兽锦毯的长案,一半堆着各宫贺礼,琳琅满目——银质长命锁、嵌红宝手镯、江南织造的百子衣;另一半案面空着,是为稍后“抓周”所备。阶下,宫女们捧着热银耳羹、精致点心与孩童软糯米糕穿梭,太监们则候在案旁,等着唱喏献礼清单。
宜修坐在主位,昭华公主被奶娘抱在怀中,裹着石榴红撒花软缎襁褓,小脸粉雕玉琢,闭着眼睡得安稳,偶尔咂下小嘴,惹得围在近旁的妃嫔轻声赞叹。宜修满面含笑接受众人道贺,时不时伸手逗弄公主的小手,语气满是疼爱:“这孩子倒是省心,今日这般热闹,竟也睡得安稳。”
这时,甄嬛才到。她身着石青色绣暗纹常服,头上只簪一支羊脂玉簪,身后槿夕捧着紫檀木锦盒。入殿后,她目光淡淡扫过满殿喧嚣,先向宜修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宜修见了,淡淡开口:“起来吧。最近你家事多,本不想让你跑这一趟。”
甄嬛闻言,眸色微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面上却依旧平和,只轻声道:“昭华公主满月,这般要紧的日子,臣妾怎会不来。娘娘宽心,臣妾无碍。”
“嗯。”宜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抬手示意,“既来了,便先归座吧,吉时快到了。”甄嬛谢过,便在西侧位席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