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的真空,如同创世之初的寂静。
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万法归于虚无。
孤月悬浮在这片绝对的“空”中,身体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透明、稀薄。
她能感觉到,构成自己存在的“根”,那源于魔镜【记录】与【映照】的规则之力,正在被那贯穿天地的一剑彻底抹除。
她就要……消失了。
可预想中的恐惧并未降临。
她看向那个如同神明般屹立于天地之间的男人。
又低头,仿佛看到了自己体内那个正在疯狂夺回一切的、燃烧着冰蓝色火焰的灵魂。
原来,他笑,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辉组织划定的棋盘上落子。
他笑,是因为他要亲手掀了这张桌子。
何等狂妄,又何等……令人敬畏。
但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却惊奇地发现,自己那颗早已冰封如铁的心,竟能感受到如此剧烈而复杂的情绪波动。
有对那超越理解的一剑的极致恐惧。
有对雨霜月能被老师拼尽一切守护着的嫉妒。
还有一丝,对那个温暖世界的羡慕。
或许,是与雨霜月的灵魂纠缠太久,沾染了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杂质”。
但这一刻,她竟不觉得厌恶。
原来,心脏,真的会因为不同的念头而产生不同的悸动。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被另一股温暖而坚韧的力量包裹、接纳。
那是雨霜月的灵魂,在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你真的……很幸运呢。”
一句轻微到几不可闻的意念,在雨霜月的灵魂深处响起。
那是孤月对她最后的告别。
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
说得真好呢,对吧?老师?
就是我听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真希望下辈子我能早点听到你的教诲。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
她抬起变得虚幻的手,仿佛想要触摸一下那道重新照进帝都的、久违的月光。
最终,她的身影如同风中的一缕青烟,彻底消散,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在她消散的瞬间,雨霜月那被压抑到极致的灵魂,如同挣脱枷锁的猛虎,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将那些属于自己的精神领域,寸寸夺回!
与此同时,裴逸动了。
他并指如剑,对着那面悬浮于空、镜面已布满裂痕的古镜,轻轻一划。
一道平平无奇的剑气掠过。
“咔嚓——”
那面引得辉组织不惜献祭【首脑】也要夺取、作为整个阴谋核心的神称级宝物——魔镜,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碎裂成了漫天齑粉。
风一吹,散了。
笼罩帝都的阴霾,那不祥的紫色天幕,如同被阳光刺穿的浓雾,迅速消散。
久违的月光,重新洒落。
帝都的夜,恢复了它应有的静谧与璀璨。
意识,如同潮水般回归。
雨霜月缓缓睁开眼睛。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但她的眼中,却已不再是过去的灰白。
她夺回了自己的一切。
身体,灵魂,还有……未来。
她看向不远处,映入眼帘的,是裴逸那张沾染了血迹,却依旧平静温和的脸。
他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金色的血液尚未完全凝固,那身简单的休闲服早已被撕裂得不成样子。
孤月用她的身体,对老师造成的每一次伤害,此刻都化作最尖锐的刀,一遍遍地凌迟着她的心脏。
她想起了自己最后的哀求,想起了老师那句“老师会带你走完的,这条回家的路”。
他做到了。
他真的,带着她,从那个必死的绝境里,走回来了。
感动、愧疚、自责、后怕,还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又温暖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
想说“谢谢你”。
想说“对不起”。
想问他“疼不疼”。
可所有的语言,在汹涌的情绪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看着他,看着他身上的伤,看着他眼中的温柔。
她心中痛得不行。
因为他受伤的原因正是自己。
老师给予了自己那么多,反观自己,带给他的只有伤痕。
“呜呜——”
难过的呜咽声从她喉咙中挤出。
紧接着越来越大。
一声压抑了太久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半空中,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亲人的孩子,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哭得如此伤心,如此彻底。
那哭声里,没有了麻木,没有了空洞。
只有最纯粹的难过、最深刻的愧疚,和最汹涌的感动。
她那颗平静了十几年的心湖,第一次,泛起了滔天巨浪。
她真的压抑了太久了,沉积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
裴逸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她发泄。
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变小,只剩下细微的、一抽一抽的啜泣。
他才缓缓地、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
然后,用水魔法,清洗干净染血的手,带着笨拙的温柔,轻轻地拍了拍她那颗还在微微颤抖的小脑袋。
“欢迎回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最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
“哇啊啊啊啊啊——!!!!”
雨霜月哭得更大声了。
那哭声,让一向处变不惊的裴逸,都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手足无措的神情。
雨霜月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立下了一个誓言。
老师……
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带我回家。
从今以后,我会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驱散所有阴霾,强到足以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
强到……
下一次,不再让你一个人,抗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