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极致的,纯粹的,足以吞噬世间万物的白光。
在那个男人吐出最后一个音节的刹那,少女的世界,连同她对世界的所有认知,一同被这片突如其来的白光彻底溶解了。
声音消失了。
火焰的爆鸣,【魔】的嘶吼,建筑的坍塌……这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被抹去,归于一片绝对的死寂。
这剩下自己心脏的擂动。
她感觉不到手中巨剑的冰冷,感觉不到身上伤口的刺痛,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与存在。
思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幅被强行曝光的底片,只剩下刺眼到令人灵魂颤栗的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又或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那片足以湮灭一切的白光缓缓褪去时,少女的视觉才终于重新恢复了功能。
她看到了。
看到了此生,乃至永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
干净。
太干净了。
没有火焰,没有浓烟。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
更没有……那些铺天盖地,狰狞可怖的【魔】。
它们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般,被彻彻底底地抹去了。
只剩下一个无边无际的深坑和一座坐落于坑中的孤塔。
清冷的月光,透过被轰开的云洞,静静地洒在坑中,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虚幻而又不真实的银边。
这比尸山血海的炼狱场景,更加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嗒。”
一声轻响,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宁静。
那个黑发的男人,那个一手缔造了这天灾般景象的男人,从半空中缓缓落下,双脚轻轻地踏在了地面上。
他身上那件款式奇特的休闲服,依旧干净整洁,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抬起手,随意地拍了拍肩膀上那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转过身,看向少女。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慵懒与随意。
四目相对。
少女的身体,在看清他眼神的瞬间,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那不是劫后余生的激动,也不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
而是源于生命最本能的恐惧。
她手中的巨剑,握得更紧了,那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指节,发出“咯咯”的脆响。
她的双腿微微弯曲,身体下沉,摆出了一个随时可以爆发出最强力量的戒备姿态。
她那双刚刚恢复清澈的眼眸里,警惕与戒备,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少女自幼便接受着最严苛的训练,她的亲人、朋友、师长,将整个王国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他们告诉她,【魔】是世界的毒瘤,是必须铲除的邪恶。
但他们同样也教导她,任何过于强大的,无法被理解,无法被掌控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比【魔】更加危险的灾难。
因为【魔】的欲望是纯粹的,它们只为吞噬。
而未知的,无法被掌控的力量,才是真正能决定世界存亡的天灾。
比如【神】,再比如眼前这个男人。
他所展现出的力量,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少女的理解范畴。
那肯定不是【英雄级】所能拥有的力量。
在少女眼中,裴逸是一个比之前所有【魔】加起来,都更加恐怖的未知。
裴逸看着少女那副如临大敌,仿佛下一秒就要跟自己拼命的模样,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了。
他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看着少女那张因紧张而紧绷的,却依旧掩盖不住清丽的脸庞,试探性地,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
“那个……你还好吗?”
然而,这个微笑,在少女眼中,却比最狰狞的【魔】的咆哮,还要让她感到心悸。
她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
银牙死死咬住下唇,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干涩而又沙哑的字。
“你……究竟是……什么?”
裴逸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我?救你命的人啊。”
但少女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根本没有任何缓和。
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拯救,更何况这个男人的出现的时机太过恰巧。
裴逸看着少女警惕的模样,无奈叹气。
得,看来是一个被世界毒打过的被害妄想症患者。
他算是看出来了,跟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交流,语言是苍白的。
他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下,摆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姿态。
夜风,吹过死寂的废墟,卷起一阵尘埃。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诡异的沉默中,对峙着。
直到,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新的一天,到来了。
阳光刺破云层,将金色的光辉洒向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大地,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裴逸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天亮了,【魔】不会再出现了。”他看向那个已经保持着戒备姿态,站了一整晚的少女,说道。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你看起来快要站不住了。”
少女没有说话,但她那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裴逸不再管她,自顾自地朝着塔外走去。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银牙紧咬。
留在这里,以她现在的状态,一旦遇到任何意外,都将是死路一条。
短暂的挣扎后,她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握紧手中的巨剑,远远地,跟在了那个男人的身后。
她选择,将自己的命运,暂时交给这份,她完全无法看透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