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祠内的紧张气氛,随着王清阳的苏醒和仪式的成功,终于稍稍缓和。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灵力的余波和淡淡的血腥气,提醒着人们方才经历的凶险。
王清阳被小心翼翼地重新安置在床铺上,虽然依旧虚弱,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死气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却清明的神色。他体内那初步融合的仙凡之力,如同新生的溪流,虽微弱,却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破碎的肉身,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凉的复苏感。
老敖仔细为他检查了脉象,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根基算是稳住了!娘娘那缕仙元和仪式之力正在自行修复他的损伤…真是造化!真是造化啊!”
王建国喜极而泣,紧紧握着儿子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失去。林雪也破涕为笑,乖巧地端来温水,小心地喂给王清阳。
伊万诺夫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他示意士兵们退出祠外,只留下必要的警卫,给予这劫后余生的一家人些许空间。
“清阳,你…你现在感觉到底怎么样?”王建国还是不放心地追问。
王清阳努力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态,轻声回答:“…就是没力气…好像…好像身体里面空荡荡的,但又有点凉丝丝的东西在慢慢流动…耳朵边…特别安静…”
习惯了常年被各种杂音和恐惧困扰,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的恍惚。
老敖解释道:“…这是好事!你灵台初定,仙缘已接,那些低级的灵扰自然无法再轻易影响你。等你彻底恢复,能自如掌控自身灵觉时,想‘听’想‘看’,皆由你心。”
王清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又下意识地内视(一种新生的本能),能“看”到体内那缕冰冷的月华仙力正如蛛网般蔓延,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断裂的经脉,那过程带着细微的麻痒和刺痛,却蕴含着勃勃生机。
“…那位…白师傅…”王清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她…走了吗?”
老敖神色一肃,恭敬地朝虚空拱了拱手:“…娘娘法驾已然回转仙山。此次降临,赐你仙元,助你立堂,恩同再造!清阳,你日后定要勤加修行,莫负了娘娘的期望和这旷世仙缘!”
王清阳认真地点点头,将“白瑾”这个名字和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眸深深记在心里。虽然过程痛苦煎熬,但确是对方一次次救了自己。
这时,黄小跑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说道:“…小师弟,可以啊!刚立堂就得了‘昆仑府’这么大名头!以后咱们可都得指望你照应啦!”他虽是玩笑,却也透着几分真心实意的亲近和认可。仙家最重缘法和实力,王清阳能被白瑾这等人物收为弟子,其未来不可限量。
王清阳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灰老者则比较实际,对老敖低声道:“…清阳根基虽稳,但损耗太大,需要大量温养魂魄、补充元气的药材…咱们带来的那些,恐怕不够…”
伊万诺夫立刻接口:“…需要什么,立刻列出清单!我马上派人去采购,就算远东没有,也从莫斯科紧急空运!”他现在将王清阳视为解决后续危机的关键人物,自然不惜代价。
老敖也不客气,立刻报出了一长串药材名,其中不乏一些极其珍稀的品类。伊万诺夫一一记下,立刻安排人去办。
…
接下来的两日,望月祠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王清阳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和调养中度过。伊万诺夫调拨的药材被源源不断地送来,在老敖的精心调配下,化成一碗碗药汁喂入王清阳口中。他的恢复速度惊人,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甚至能勉强下地行走片刻。
林雪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有时给他哼唱安魂调,有时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经过这次生死磨难,两人之间那种青梅竹马的情谊似乎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和依赖。王清阳偶尔看向林雪时,眼神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而林雪则会脸红地低下头。
伊万诺夫则忙于与国内和莫斯科沟通,组建那个临时的联合调查组。常天龙也从九台传回了消息:那边的邪阵残余已被彻底清除,活尸也被处理干净。那个“镜魅”钻回地底后,裂缝已被几位赶来的道家高人以符箓暂时封印,但常天龙强调,那只是权宜之计,“镜冢”的隐患远未消除,需要从长计议。他本人也受了些轻伤,正在赶回望月祠的路上。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第三日清晨,一直负责监控周边能量的灰老者,脸色凝重地找到了老敖和伊万诺夫。
“…不对劲。”他干瘦的脸上皱纹更深了,“…从昨天夜里开始,地底‘镇阈’的能量反馈…出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规律性的…‘波动’。”
“…波动?”伊万诺夫心中一紧,“不是稳定下来了吗?娘娘亲自加固的封印…”
老敖也皱起眉头:“…什么性质的波动?”
灰老者闭上眼睛仔细感应了片刻,缓缓道:“…非常奇怪…不是冲击,也不是腐蚀…更像是一种…‘共鸣’?或者…‘回应’?…频率极其隐晦,而且…似乎在缓慢增强…”
共鸣?回应?
老敖脸色微变:“…难道地底那东西…还有自我意识?它在尝试沟通什么?还是说…‘影爪’还有后续手段,在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式试图再次撬动它?”
伊万诺夫立刻下令:“…加大监测力度!分析波动频率和源头!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一种不安的预感再次笼罩在众人心头。白瑾的封印固然强大,但地底那名为“深阱”的存在,太过诡异和古老,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
与此同时,在距离望月祠数百里外,俄罗斯境内一座偏僻的东正教旧修道院地下。
昏暗的烛光摇曳,映照着一个巨大的、由黑曜石和某种不知名金属构筑的逆十字架。十字架前,几个身穿黑袍、戴着兜帽的身影跪伏在地,低声吟诵着扭曲的祷文。
为首者,赫然便是之前在鬼哭岭地下被白瑾神念惊走的那个戴着哭笑面具的黑袍人!他胸前的伤势似乎已经恢复,但气息依旧有些紊乱。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非人语调,从逆十字架上方漂浮的一颗漆黑水晶中传出:
“…‘钥孔’已被强行堵塞…‘门扉’的回应也变得微弱…计划的第二阶段…受阻…”
黑袍人谦卑地低下头:“…是我等无能…未能预料到‘昆仑府’那位会亲自降临…”
漆黑水晶中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再次响起,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玩味:
“…无妨…‘容器’既已成型…‘钥匙’便有了归属…”
“…强行破门…本就是下策…”
“…让‘钥匙’自己…去打开那扇门…岂不更妙?”
黑袍人身体微微一震:“…主人的意思是…”
“…引导他…诱惑他…让他渴望门后的‘答案’…”漆黑水晶中的声音低语着,充满了蛊惑,“…让他体内的‘仙’与‘凡’…自行冲突…”
“…当他挣扎于力量与迷失之间时…”
“…门…自然会为他敞开…”
黑袍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和狂热:“…谨遵主人旨意!我等立刻去办!”
“…去吧…”漆黑水晶中的声音逐渐淡去,“…让‘镜中之影’…去低语…”
让“归墟之寂”…去呼唤…”
“…我们需要更多的…‘颜料’…来描绘最终的…‘盛宴’…”
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骤然熄灭。
地下室陷入彻底的黑暗,只剩下几个黑袍人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兴奋。
低语,已然开始。
目标,直指那刚刚苏醒的“钥匙”。
望月祠内,正在尝试引导体内那丝冰凉气流进行周天运转的王清阳,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雪原寂静。
但他却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极其细微的…
玻璃碎裂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