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的暴毙,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小小的村庄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恐慌不再是流言,而是变成了切切实实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云。天一擦黑,整个村子便陷入死寂,连狗叫声都稀少了许多,仿佛连牲畜都感受到了那无形无影的恐怖。
王清阳一家自然也处在紧张之中。王建国连夜加固了门窗,李素芬则偷偷在门后放了把剪刀和一面小镜子——这是乡下人驱邪的土法子。老敖和常天龙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胡三的死,意味着那邪物的威胁等级已骤然提升。
“不能再等到原定计划了!”常天龙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明天正午,必须动手!趁它刚害了人,可能还在消化血气,打它个措手不及!”
老敖沉吟片刻,重重点头:“…也好!夜长梦多!清阳,你……”
“我也去!”王清阳抢先一步,语气坚定,“…我能用‘冰魄视界’找到它的本体,或许还能帮上忙!”他知道此行凶险,但让他留在家里等待消息,更是一种煎熬。而且,他隐隐觉得,这或许是对自己修行成果的一次重要检验。
老敖看着王清阳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又看了看常天龙,见常天龙也没有反对,便叹了口气:“…好吧!但你必须答应,跟在我们身后,绝不贸然上前!你的任务是找到本体,剩下的交给我们!”
“嗯!”王清阳用力点头。
这一夜,无人安眠。
翌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要压垮屋顶。虽然不到正午,但光线已然晦暗。这种天气,阳气不旺,并非除魔的理想时机,但形势逼人,容不得他们再等一个晴天。
三人在家中做好最后准备。常天龙将雷击木剑背在身后,药粉和符箓贴身放好。老敖也取出几样萨满法器——一个刻着兽纹的皮鼓,一串用狼牙和黑曜石制成的项链。王清阳则只是紧了紧衣领,将常爷爷给的惊魂铃握在手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临出门前,王建国和李素芬担忧地看着儿子,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千万小心!”
王清阳回头,给了父母一个尽量轻松的笑容:“…爹,妈,放心,有敖伯伯和常爷爷在呢。”
三人不再耽搁,快步朝着西北老林子走去。村路上空无一人,家家门户紧闭,只有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掠过,显得格外荒凉。
来到林子边缘,前几日王清阳藏身的大石头旁。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腥臭气,正是从那黑气盘踞的方向传来。
“就是那里。”王清阳指向那几棵老杨树,低声说道。即使不开启“冰魄视界”,他也能感觉到那边传来的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
常天龙眯起眼,手按在了背后的木剑剑柄上:“…好重的煞气!老敖,布阵封锁,别让它跑了!”
老敖点头,迅速从怀中掏出四面画着诡异符文的小旗,分别插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又将那串狼牙项链挂在其中一面旗子上,口中念念有词。顿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场以四面小旗为界悄然形成,将那片区域隐隐隔绝开来。
“清阳,找出本体!”常天龙低喝一声。
王清阳屏息凝神,再次开启“冰魄视界”。这一次,他看得更加清晰。那团黑色气旋比前几天又壮大了一圈,翻滚蠕动着,核心处的黑暗几乎要滴出墨来。气旋的根部,紧紧连接着老杨树盘根错节的土壤深处——在那里,他隐约“看”到一个约莫尺许长、被浓厚黑气包裹着的、模糊的条状物体!
“在地下!树根中间!像个……长条的木盒子或者……棺材板?”王清阳急促地汇报。
“管它是什么!挖出来!”常天龙闻言,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如同猎豹般窜出,几个起落便到了老杨树下!他拔出雷击木剑,剑身之上雷光隐隐流转,对着王清阳指示的方位,猛地插下!
“嗤啦!”
木剑插入冻土,竟如同切入豆腐般轻松!剑身上的雷光顺着剑身导入地下,那团黑色气旋猛地剧烈震荡起来,发出一种无声却直刺灵魂的尖啸!
“嗷——!”
一股浓郁的黑气如同喷泉般从地下涌出,朝着常天龙扑面而来!黑气中仿佛有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挣扎嘶嚎!
“小心!”老敖在外围猛地敲响了手中的萨满皮鼓!
“咚!咚!咚!”
鼓声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形成一道道无形的音波,冲击着那团黑气!黑气中的扭曲人脸顿时模糊了不少,扑向常天龙的速度也为之一缓!
常天龙趁此机会,手腕一抖,木剑向上挑起!一大块冻土被掀开,露出了下面一截漆黑如炭、表面布满诡异纹路的……棺材板残片!
那残片一暴露在空气中,整个黑气气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疯狂地向其汇聚!眨眼间,一个模糊的、由黑气凝聚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扭曲黑影,包裹着那块棺材板,悬浮在半空!黑影中伸出几只如同枯枝般的利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邪恶意念锁定了常天龙!
“果然是‘秽物’成精!还是极阴的棺木所化!”常天龙面无惧色,反而战意高昂,“…受死!”
他舞动雷击木剑,剑招大开大阖,雷光闪烁,每一剑都带着至阳至刚的破邪之力,斩向那黑影!
黑影发出愤怒的咆哮,利爪挥舞,带起道道阴风,与木剑硬碰硬!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嗤嗤的声响,黑气与雷光相互湮灭!
老敖在外围不断敲鼓,鼓声不仅干扰黑影,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其力量。同时,他瞅准机会,将手中那包至阳药粉撒出!药粉遇到黑气,顿时如同火星掉入油锅,燃起一片淡金色的火焰,烧得黑影滋滋作响,发出痛苦的哀嚎!
王清阳紧张地观望着战局,手心全是汗。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激烈的超自然战斗。常爷爷的勇猛,敖伯伯的辅助,都让他大开眼界。他紧紧握着惊魂铃,随时准备摇响。
那黑影虽然凶戾,但在常天龙和老敖的联手攻击下,明显落于下风,黑气不断被消耗,体型也在缩小。它似乎意识到不敌,开始试图冲破老布下的阵法封锁,向外逃窜!
“想跑?晚了!”常天龙看出其意图,攻势更猛,一剑快似一剑,雷光几乎连成一片!
眼看那黑影就要被彻底击溃,异变再生!
那黑影核心处的棺材板残片,突然血光大盛!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和古老的怨毒气息爆发出来!黑影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啸,剩余的黑气猛地收缩,全部注入棺材板中!
下一刻,棺材板残片如同活物般猛地弹起,化作一道黑红色的流光,不是向外逃,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射向……正在外围观战的王清阳!
它似乎感应到了王清阳身上某种让它垂涎欲滴的气息——或许是纯净的魂魄,或许是那缕月华仙力,又或许是……更深层次的镜魔印记!
这一下变起仓促,速度又快得惊人!常天龙和老敖救援已然不及!
“清阳小心!”
王清阳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充满死亡气息的力量瞬间锁定了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危急关头,他这些日子苦修的静定功夫和危机本能发挥了作用!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将体内所有月华仙力疯狂涌向双眼!
“冰魄视界,开!”
视野中的一切瞬间慢了下来!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道黑红色流光的轨迹!同时,他奋力向旁边扑倒,并用力摇响了手中的惊魂铃!
“叮铃铃——!”
清脆急促的铃声响起,带着一股震慑心神的力量!那道黑红色流光被铃声一冲,明显顿了一下,轨迹发生了细微的偏移!
就是这刹那的停顿!
常天龙的雷击木剑后发先至,带着他全部的怒火和修为,如同一道真正的雷霆,狠狠劈在了那棺材板残片上!
“咔嚓!!!”
一声脆响!那漆黑的棺材板残片被至阳雷罡从中劈开,断成两截!其中蕴含的邪异能量瞬间失控,爆发开来,化作一股强大的冲击波!
王清阳虽然扑倒在地,仍被冲击波的边缘扫中,胸口一闷,喉头一甜,差点吐血。而离得最近的常天龙,更是被震得连连后退,脸色一白,显然也受了些震荡。
两截残片掉落在雪地上,表面的黑气和血光迅速消散,最终变成了两块普普通通、只是颜色稍深的烂木头,再无丝毫邪异。
周围弥漫的阴冷气息和腥臭味,也随着邪物的毁灭而渐渐消散。
老敖快步上前,先检查了一下王清阳,确认他只是气血翻涌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又去看常天龙。
常天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消耗过大。他走到那两截烂木头前,用脚踢了踢,啐了一口:“…呸!晦气的东西!”
危机解除,三人都松了口气。阳光似乎也穿透了云层,洒下些许微弱的光芒。
然而,王清阳却皱着眉头,看着那两截木头,又望向胡三家院子的方向。
“常爷爷,敖伯伯,”他迟疑地开口,“…你们不觉得……这东西虽然邪门,但刚才那一击,更像是……慌不择路,想找个‘替身’或者‘容器’附体逃命,而不像是能主动设计害死胡三的那种精明诡诈吗?”
老敖和常天龙闻言,脸色也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王清阳说得有道理。这“秽物”虽然凶戾,但灵智似乎并不高,更像是凭借本能行事的凶兽。胡三的死状,尤其是脖子上的黑紫色指印,透着一种更深的诡异和……人为的痕迹。
除了这棺木邪灵,难道这林子里,或者村子里,还藏着别的……东西?
一阵寒风吹过,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再次蒙上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