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营区，被沈念薇那石破天惊的一枪彻底惊醒。急促的警报声划破夜空，探照灯雪亮的光柱如同巨剑般刺破黑暗，来回扫射着营区外围的山峦轮廓。脚步声、口令声、枪械碰撞声瞬间打破了深夜的沉寂，整个营区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瞬间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陆铮拖着被捆得结结实实、肩头还在渗血的俘虏，紧紧拉着沈念薇，几乎是撞开了营区侧门。执勤卫兵看到陆铮和他手中拖着的可疑人员，以及后面脸色惨白、裹着军大衣的沈念薇，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边拉响警报，一边迅速用步话机汇报。
不到一分钟，数名荷枪实弹、神情冷峻的警卫排战士就冲了过来，迅速接管了俘虏，将其严密控制。保卫科的王科长也带着人火速赶到，脸色铁青。
“陆参谋！怎么回事？哪里打枪？”王科长声音急促，目光锐利地扫过俘虏和明显受到巨大冲击的沈念薇。
“后山废弃气象站！抓到一个潜伏的敌特！企图行凶！”陆铮的声音带着战斗后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冷冽，下颌处被撞出的淤青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沈念薇同志受惊过度，需要立刻休息！另外，气象站废墟里发现一个可疑金属盒，需要立刻派人封锁现场，取回证物！快！”
王科长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明白！小刘！带两个人，保护沈同志去卫生所！其他人，跟我去气象站！封锁现场！动作快！” 他迅速下达命令，雷厉风行。
两名战士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护住依旧有些失魂落魄、身体微微颤抖的沈念薇。陆铮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无声的安抚，但他没有时间停留。他将沈念薇交给战士，随即转向王科长，声音低沉而紧迫：“王科长，俘虏交给我爸！他身上有重要线索！另外，那个金属盒，必须原封不动带回来！里面可能有‘夜枭’留下的东西！”
“‘夜枭’？！”王科长瞳孔猛地一缩，显然对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极其清楚，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不是……”
“没时间解释了！按我说的做！”陆铮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爸在办公室？”
“在！首长一直在等消息！”王科长立刻点头。
“好！”陆铮不再多言，示意警卫排战士押着那个仍在痛苦呜咽、眼神怨毒的俘虏，大步流星地朝着灯火通明的办公楼走去。他的背影在探照灯的光柱下显得格外挺拔而冷硬，带着一股硝烟未散的杀气。
沈念薇被两名战士护送到了营区卫生所。值班的军医正是昨天给王排长处理伤口的老张。他看到沈念薇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样子，以及她明显被后坐力震得红肿的肩膀，立刻明白了什么，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凝重。他没有多问，立刻安排她躺下，给她检查身体，处理肩膀的挫伤，又打了一针镇静剂。
冰凉的针剂注入体内，沈念薇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和药力作用下，她蜷缩在卫生所干净的病床上，意识沉沉浮浮。但每一次闭上眼睛，那震耳欲聋的枪声、飞刀幽蓝的寒光、俘虏怨毒的眼神……都如同噩梦般反复闪现。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枪柄的触感和开枪瞬间的巨大轰鸣。
办公楼，陆卫国办公室。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灯光惨白，将室内照得纤毫毕现。陆铮和陆卫国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相对而立。那个被俘的瘦小男人被反铐着双手，堵着嘴，跪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肩头的伤口已经被卫生员草草包扎过，但依旧有血渍渗出。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身体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陆卫国坐在办公桌后，军装笔挺，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两潭寒冰，死死锁着地上的俘虏。无形的巨大压力弥漫在整个房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陆铮站在一旁，下颌的淤青和作战服上的尘土血迹昭示着刚才的凶险。他眼神锐利如刀，同样紧紧盯着俘虏。
“名字。”陆卫国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重锤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压迫感。
俘虏身体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却没有回答。
“代号。”陆卫国的声音更冷了一分。
依旧沉默。
“谁派你来的？”陆卫国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目标是谁？陆铮？还是沈念薇？或者……是‘夜枭’？”
当“夜枭”两个字从陆卫国口中吐出时，地上的俘虏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但陆铮和陆卫国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果然知道！
陆卫国眼中寒光一闪！他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说！”这一声厉喝，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铁血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杀气！如同惊雷劈在俘虏头顶！
俘虏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极其普通、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脸，但此刻却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一种亡命徒特有的疯狂。他死死咬着堵嘴的布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依旧不肯开口。
陆铮眼神一厉，正要上前。陆卫国却抬手制止了他。
陆卫国缓缓站起身，踱步到俘虏面前。他的身影高大，投下的阴影将俘虏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
“你以为，不说话，就能扛过去？你以为，你背后的人能救你？还是……你以为，死在这里，就是解脱？” 他微微俯身，凑近俘虏的耳边，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你错了。在这里，死，是最轻松的选择。我会让你活着，清醒地活着，看着你效忠的一切，在你眼前土崩瓦解。看着你所谓的信念，变成最大的笑话。”
俘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神中的疯狂被一种更深层的恐惧所取代。陆卫国那平淡话语中蕴含的冷酷和决心，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胆寒。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报告！”是王科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进来！”陆卫国直起身，目光依旧锁着俘虏。
王科长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金属盒，正是陆铮从气象站废墟里找到的那个！盒子外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在他身后，两名保卫科干事押着一个穿着招待所工作服、脸色惨白、抖如筛糠的值班员。
“首长！陆参谋！东西取回来了！现场封锁，没有其他发现！”王科长将金属盒小心地放在陆卫国的办公桌上，“另外，在招待所抓获一名可疑人员！他试图销毁沈念薇同志房间垃圾桶里的部分物品！被我们当场控制！据他初步交代，是受人指使，监视沈同志动向，并翻动过她的抽屉！昨夜潜入放置匕首和纸条的，很可能也是他或者他的同伙！”
陆铮的目光瞬间如同冰锥般射向那个抖成一团的值班员！招待所的内鬼！果然是他！沈念薇的直觉没错！
陆卫国扫了值班员一眼，那冰冷的眼神让对方直接瘫软在地。他的注意力立刻回到了桌上的金属盒上。盒子是军绿色的，材质坚固，边缘有些锈蚀，正面有一个老式的、带转盘的密码锁。
陆铮上前一步，拿起金属盒，入手沉重。他仔细端详着密码锁，又回想起弹壳上那几道刻痕和“夜枭”密码本的规则。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拨动密码锁上的转盘。左三圈，右两圈，再左一圈半……每一个动作都精确无比，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郑重。
陆卫国、王科长，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陆铮的手和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办公室内落针可闻，只有密码锁转盘转动的轻微“咔哒”声，以及地上俘虏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咔哒。”
最后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
陆铮轻轻一按锁扣。
“啪嗒。”
金属盒的盖子，应声弹开！
昏黄的灯光下，盒子里的东西显露出来——
没有文件，没有图纸，没有想象中的秘密情报。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样东西：
一个老式的、只有火柴盒大小、保存完好的微型磁带录音机。
一卷缠绕在塑料转轴上的、同样老式的黑色录音磁带。
一沓用防水塑料袋封好的、边缘已经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的最上面一张，赫然是几张年轻军人穿着旧式军装、在界碑旁的合影！其中一张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的面孔，陆铮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他记忆中，本应牺牲的教官，“夜枭”！
陆铮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拿起那沓照片，快速翻看。照片大多是“夜枭”在不同边境地点的留影，背景有雪山、丛林、戈壁，还有几张是他在进行各种侦察和野外生存训练的场景。照片上的他，眼神依旧锐利，但眉宇间似乎比陆铮记忆中更加深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孤独？
陆铮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台微型录音机和磁带上。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录音机，检查了一下电池仓——里面竟然还有电！他又拿起那卷磁带，上面没有任何标签。
“爸……”陆铮看向陆卫国，眼神里充满了凝重和探寻。
陆卫国的目光也死死盯着那台录音机，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放！”
陆铮将磁带小心地装入录音机卡槽，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嘶哑的、带着强烈电流干扰的“沙沙”声从录音机小小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几秒钟后，一个低沉、沙哑、仿佛被风沙磨砺了无数遍、却又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熟悉感的男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卫国……如果你……能听到这个……说明……我还活着……或者……我的东西……终于……到了该到的地方……”
是“夜枭”的声音！虽然充满了疲惫和干扰，但陆铮和陆卫国都瞬间确认了！这个声音，他们刻骨铭心！
录音里的声音停顿了很久，只有电流的嘶嘶声，仿佛说话的人在积攒力气，或者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黑鹞’……是陷阱……我们……都被骗了……名单……是假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边境哨所……”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愤怒，“……真正的目标……是‘信鸽’……是……是那份……藏在……三号测绘点……的……真正的……渗透名单……”
“信鸽”？三号测绘点？真正的渗透名单？！
陆铮和陆卫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黑鹞”行动的巨大牺牲，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
“……我……被自己人……出卖了……代号……‘鼹鼠’……就在……就在……” 录音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急促和痛苦，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就在你们……身边！很高……位置……很高……”
咳嗽声越来越剧烈，最后变成了痛苦的喘息。
“……追查……‘信鸽’……名单……不能……落到……他们手里……否则……后患无穷……” “夜枭”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充满了不甘和绝望，“……小心……他们……已经……渗透得很深……很……深……”
录音到这里，突然中断！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噪音，再无任何声息。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录音机里单调的“沙沙”声在回荡，如同死神的低语。
陆卫国猛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的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鼹鼠”！出卖“夜枭”、导致“黑鹞”行动失败、无数战友牺牲的内鬼！竟然就隐藏在他们内部！位置很高！
而那份真正的渗透名单——“信鸽”，竟然藏在三号测绘点？！那个早已废弃、在边境地图上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陆铮也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着录音机，又看向地上那个被俘的亡命徒和瘫软的值班员，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夜枭”的警告犹在耳边——敌人已经渗透得很深！
“王科长！”陆卫国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血的决断，“立刻！最高级别隔离审讯这两个人！撬开他们的嘴！我要知道‘鼹鼠’是谁！‘信鸽’名单的具体位置！”
“是！”王科长眼神凛然，立刻指挥干事将俘虏和值班员拖出去。
陆卫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陆铮，目光深沉如海：“气象站现场，除了这个盒子，还有没有其他发现？关于‘夜枭’的踪迹？”
陆铮沉重地摇摇头：“没有。只有搏斗的痕迹。他……可能还在某处，也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
陆卫国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桌上那些“夜枭”的老照片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和复杂。他拿起那张界碑旁的合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上“夜枭”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保护好沈念薇。”陆卫国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那份沉重却丝毫未减，“‘夜枭’选择将线索留给她……她很可能已经成为对方新的目标。另外，”他看向陆铮，眼神锐利，“你肩膀的伤，去卫生所处理一下。明天一早，跟我去三号测绘点！”
陆铮眼神一凝，用力点头：“是！”
卫生所里，药水的味道弥漫。镇静剂的药效让沈念薇陷入了不安稳的浅眠。她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仍在噩梦中挣扎。偶尔会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不要……陆铮……小心……”
窗外，营区的探照灯光柱依旧在夜空中交叉扫射，如同一张巨大的光网，试图捕捉着潜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办公楼的方向，彻夜灯火通明。审讯室冰冷的灯光下，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上演。而那个代号“鼹鼠”的内鬼，如同毒蛇般隐藏在温暖的巢穴深处，冷冷地窥视着这一切。
废弃气象站发现的铁盒，如同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了深埋多年的秘密和更加汹涌的暗流。通往“信鸽”名单的路，注定布满了更加致命的荆棘。黎明即将到来，但真正的黑暗，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