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雨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沐暃的身子挪过来，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她的手指触到他胸前的剑伤时，微微一顿，那里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红，冰冷而僵硬。
“慢点……”冰雨低声说着，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人。她将沐暃的上半身轻轻抬起，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手臂环过他的肩背，支撑着他不再有力的身躯。他的头歪向一侧，发丝被血痂粘在苍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垂着，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用带着笑意的金色眼眸看她。
冰雨的怀抱很稳，带着一丝残存的清冷，却又透着不易察觉的温度。她低头看着怀中人沉静的睡颜，冰蓝色的眼眸中泛起一层水雾，声音轻得像叹息：“他的牺牲是值得的。”
殿外的风穿过废墟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应和她的话。
“如果不是他，”冰雨的指尖轻轻拂过沐暃冰冷的脸颊，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恐怕会一直被黑暗吞噬，永远神志不清，成为烨辉的傀儡，亲手毁掉天寒宫，毁掉所有珍视的东西。”
是他用九金之火灼烧她的躯体，也灼烧她被污染的神魂；是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紧她，哪怕被长剑贯穿胸膛也未曾放手；是他用生命做代价，将她从无边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是他解救了我。”冰雨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将沐暃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他一丝暖意。
蹲在一旁的冰岚早已泪流满面，她望着姐姐怀中的沐暃，又想起他之前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想起他说“相信我”时坚定的眼神，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冰岚，”冰雨看向妹妹，声音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沉静，“我们一起守护着他的在天之灵，守护好他用生命换来的安宁。”
冰岚用力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嗯。”
就这样，她们俩守着沐暃，在空旷而残破的大殿里坐了下来。冰雨始终抱着沐暃的上半身，冰岚则依偎在姐姐身侧，时不时伸手替沐暃拂去落在发间的灰尘与碎冰。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日出又日落，风雪停了又起。殿外的积雪堆了又化，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岩石；殿内的冰柱渐渐消融，水滴顺着断壁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在计算着流逝的光阴。
她们就这样守着他，不言不语，却谁也没有提出离开。冰雨会每天用星力擦拭他的身体，清理他胸前的伤口，尽管那伤口早已不会愈合；冰岚会采来殿外开得最顽强的冰花，放在沐暃手边，看着花瓣在寒气中慢慢枯萎，再换上新的。
她们守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第十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废墟的穹顶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冰岚靠在冰雨的肩头，早已没了最初的撕心裂肺，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悲伤。她看着沐暃手边又一次枯萎的冰花，轻声开口，声音带着长时间未曾好好说话的沙哑：“姐姐，我们已经守了十天了。”
冰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怀中人，指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轻轻摩挲。这十天里，他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最后的温度，变得像殿内的坚冰一样冷硬。
“难道就这么一直守下去吗？”冰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她知道沐暃已经离开了，可看着他安静的样子，总觉得他只是睡着了，随时会醒过来。
冰雨沉默了片刻，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他不该一直待在这残破的大殿里，该让他归于大地，回到他想去的地方。”
她知道，沐暃不是天寒宫的人，他有自己的故乡，有自己的牵挂。她们能做的，是让他安息。
“那我们就将他下葬吧。”冰岚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就埋在天寒宫最高的山峰上，那里能看到最亮的星星，就像他的眼睛一样。”
冰雨点头：“好。”
说完，她们俩准备起身，冰雨小心地松开环着沐暃的手臂，想要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再合力抬去山峰。冰岚也站起身，伸手想去扶沐暃的腿。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沐暃的身上，突然亮起了一点金色的微光。
起初只是微弱的星火，像萤火虫一样，在他胸前的伤口处闪烁了一下。冰雨和冰岚都愣住了，停下了动作，疑惑地看向那点微光。
下一秒，那点星火骤然扩大，一缕金色的火焰“腾”地一下窜了出来，正是之前净化冰雨的九金之火！
这缕火焰比之前更加炽烈，金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了沐暃的全身，火焰舔舐着他的衣衫，灼烧着他的躯体，发出“噼啪”的轻响。
“烫！”冰雨只觉手臂传来一阵灼热感，仿佛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沐暃的身体失去支撑，向后倒去，却被那缕金色火焰托在半空，悬浮在离地面寸许的地方。火焰在他周身旋转、升腾，形成一个金色的茧，将他完完全全包裹其中，光芒越来越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这是什么情况？”冰岚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后退了一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九金之火不是随着沐暃的死亡而消散了吗？怎么会突然再次出现？而且看这势头，不像是要焚烧他的躯体，反而像是在……保护他？
冰雨也站起身，下意识地挡在妹妹身前，冰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那团金色的火焰，心中充满了疑惑与警惕。她能感觉到，这火焰中蕴含的力量纯净而温和，没有丝毫恶意，可它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
“我也不知道。”冰雨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能感觉到，火焰的温度越来越高，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发烫，殿内残留的冰屑迅速消融，化作水汽蒸腾而上，与金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沐暃悬浮在火焰中央，身体依旧一动不动，但他苍白的脸颊上，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像是有生命的气息在缓缓复苏。胸前那道狰狞的剑伤处，金色火焰正沿着伤口的边缘游走，原本凝固的血痂在火焰中渐渐淡化，露出下面新生的、带着淡淡粉色的皮肉。
“这……这是……”冰岚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捂住了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忘了擦拭。
冰雨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死死地盯着火焰中的沐暃，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难道……难道他还没有死？九金之火是在……治愈他？
金色的火焰还在燃烧，光芒时而明亮，时而柔和，像是在按照某种神秘的韵律跳动。沐暃的头发在火焰中轻轻飘动，原本粘在脸颊上的血痂彻底消散，露出光洁的皮肤，甚至能看到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冰雨和冰岚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团金色的火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大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只剩下火焰燃烧的轻响，以及两人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天前，她们守着他，等待着一个未知的结果。只是这一次，空气中不再只有悲伤与绝望，还多了一丝微弱却又顽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