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烬之径”。
名副其实。
踏入这条廊道的瞬间,外界残留的、哪怕是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光线、声音,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界限彻底吞噬、隔绝。并非绝对的黑暗,因为两侧墙壁与地面那暗红色的晶石,本身散发着一种极其黯淡、近乎于无的、带着死亡灰烬气息的暗红色微光,勉强勾勒出廊道庞大的轮廓,却无法照亮任何细节,反而让一切影子都显得更加浓重、扭曲。
绝对的寂静。没有风声,没有熔岩流动的汩汩声,甚至连众人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都在踏入此地的瞬间,被一种奇异的力场大幅度削弱、吸收。行走其间,仿佛行走在一座巨兽的、早已停止搏动的血管之中,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死寂的压抑与恐慌。
温度并不灼热,反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这种阴冷并非冰寒,更像是生命力与热量被持续、缓慢抽离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细腻、如同亿万灰烬混合的尘埃气息,吸入口鼻,带着淡淡的焦苦与腐朽味道。更令人不适的是,这里几乎感应不到任何活跃的灵气或能量流动,仿佛一片被彻底“烧尽”、“抽干”的绝能之地。
“好诡异的所在……”炎阳真人以神念传音,声音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也显得格外微弱凝滞,仿佛传不远。“此地能量惰性极强,神识探查范围被压制到不足三十丈,且消耗极大。我的离火真元在此运转都感到迟滞。”
慈航圣僧眉头紧皱,周身佛光也黯淡了许多,勉强在众人身外撑起一层薄薄的、淡金色的光晕,抵御着那股无所不在的阴冷与“抽离”感。“阿弥陀佛。此地残留着一丝……‘万物归墟,终至寂烬’的法则意韵,并非天然形成,倒像是经历了某种极致的焚烧、净化,最终连‘燃烧’本身都被耗尽后留下的绝对终末状态。对一切生机与能量都有着本能的‘同化’与‘湮灭’倾向。需紧守心神与本源,勿要轻易外放力量。”
炎芸面色苍白,她身负火神血脉,对火焰与生机最为敏感,此刻身处这“寂烬”环境,如同离水的鱼儿,感到格外难受与虚弱。她低声道:“我族歌谣提及此路,只说要选‘最安静’的一条,却未说明如此凶险。此地对火系生灵压制极大,我的血脉之力几乎难以调动。”
林凡走在最前,他炼化了“圣焱之心”,对此地环境的适应力似乎稍强一些,但面色同样凝重。他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的、乳白与混沌色交织的火焰,这火焰在此地也显得有气无力,光芒微弱。“‘圣焱之心’与此地封印网络相连,我能模糊感觉到,这条‘寂烬之径’的深处,似乎有某种……沉寂的节点,或者说是封印网络的一个‘断点’、‘死点’。能量在此淤塞、沉寂,形成了这片绝域。但正因如此,这里或许也是外部探测与追兵最难以监控、最意想不到的路径。”
他小心地控制着那一缕微弱的混沌心炎,以其为“灯”,缓缓探向前方的黑暗。火光所及,只能照亮脚下数丈的路面。路面依旧是那种暗红色晶石,但布满了厚厚的、灰白色的细腻尘埃,踩上去悄无声息,如同走在积雪之上。
赤霄蹲在林凡肩头,小家伙此刻显得异常安静,那双玛瑙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喉咙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周身的晶石毛发微微炸起,显示着它本能的戒备。它对能量的感知似乎也受到了压制,但那份对危险的直觉仍在。
一行人如同行走在无声的墓穴甬道中,精神紧绷到极致。在这绝对的寂静与压抑下,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或波动,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廊道依旧笔直向前,仿佛没有尽头。周围的景象一成不变,唯有那种阴冷的“抽离”感,随着深入,在缓慢而持续地增强。众人不得不持续消耗仙元抵御,状态都在缓慢下滑。
“等等。”林凡忽然停下脚步,示意众人止步。他蹲下身,用指尖那缕微弱的火焰,照亮了前方地面的一片区域。
只见那里的灰白色尘埃上,有着数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呈现暗红色的拖痕。拖痕很新,与周围古老的尘埃格格不入,指向廊道深处。
“是血迹?还是某种……分泌物?”炎阳真人皱眉。
“小心,附近可能有东西。”慈航圣僧佛光微凝,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墙壁与头顶的黑暗。
林凡轻轻拨开那片区域的尘埃,露出了下面的晶石地面。地面上,除了那几道拖痕,并无其他异常。但他指尖的火焰,在靠近那片区域时,忽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一丝残留的、冰冷、混乱、充满恶意的能量波动,与外面那些“战魂”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稀薄”、“沉寂”。
“是那些被侵蚀的战魂?它们也会进入这里?”炎芸低声道。
“或许不是主动进入,而是被某种力量‘驱赶’、‘流放’至此,或者……是在漫长岁月中,无意识地游荡到了这里。”林凡站起身,神色更加凝重,“此地环境特殊,能极大压制能量与生机,对那些依靠怨念与混乱能量存在的战魂而言,恐怕也是‘绝地’。能来到这里的,要么是极其弱小的、即将彻底消散的残魂,要么就是……产生了某种未知异变,适应了此环境的特殊个体。无论哪一种,都需万分小心。”
继续前行,变得更加谨慎。那几道拖痕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一直延伸向黑暗深处,如同某种不祥的指路标。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廊道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并非出现了岔路或出口,而是廊道的宽度骤然增加了数倍,形成一个类似“大厅”的开阔空间。大厅的中央,地面不再平整,而是堆满了各种巨大、扭曲、早已失去光泽、甚至半熔化的金属残骸与破碎的晶石碎块。这些残骸堆积如山,几乎堵塞了大半个大厅,只在边缘留下了狭窄的、可供人勉强侧身通过的缝隙。
而在那些残骸的缝隙与阴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点极其微弱的、呈现出暗红、幽绿、惨白各色的细小光点,如同夏夜荒坟中的磷火,密密麻麻,沉沉浮浮,散发出的恶意与混乱波动虽然微弱,却因为数量庞大,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气息海洋。
是战魂!数量多到难以计数!但它们的状态,显然与外面那些狂暴凶戾的战魂截然不同。这些光点(魂火)极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移动也极其缓慢、呆滞,仿佛陷入了某种深度的“沉眠”或“停滞”。它们对林凡等人身上散发出的微弱生机与能量波动,似乎有所感应,一些靠近边缘的光点会微微转向,透露出本能的渴望与憎恶,却并没有立刻扑上来的意思,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束缚、或者……太过虚弱,连“攻击”的本能都难以执行。
“好多……而且,它们似乎……很‘虚弱’?”炎阳真人倒吸一口凉气,哪怕这些战魂单个气息微弱,但如此庞大的数量堆积在此,一旦被惊动暴走,后果不堪设想。
“此地‘寂烬’环境,对它们同样是持续的消耗与压制。这些恐怕是无数年来,游荡到此处,最终力量耗尽,陷入半湮灭状态的战魂残余。但即便如此,如此数量……”慈航圣僧也感到棘手。
林凡的目光,却投向了那些堆积如山的残骸深处。在那无数黯淡魂火的映照下,他隐约看到,残骸堆的最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散发着一种与周围“寂烬”环境格格不入的、极其隐晦的、却更加凝练纯粹的混乱与邪恶气息。那股气息如同沉睡的毒蛇,虽然微弱,却让林凡体内的“圣焱之心”与混沌火焰,都产生了本能的警惕与排斥。
“那里……有东西。”林凡低声道,指着残骸中心。
“要过去吗?还是要绕开?”炎芸看着那几乎将前路完全堵死的残骸堆与魂火海,眉头紧锁。绕开恐怕不易,强行穿过更是危险。
就在众人犹豫之际,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那些沉寂的战魂,也不是来自残骸深处。
而是来自……他们来时的方向!
嗤——!
一道凝练、迅疾、无声无息、却散发着冰冷刺骨杀意的幽蓝剑光,如同黑暗中袭来的毒蛇,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后方那绝对的寂静,自众人身后百丈外的廊道拐角处,疾射而至!剑光瞄准的,并非林凡,也不是炎阳真人或慈航圣僧,而是状态最差、对“寂烬”环境最不适的炎芸!
是冷锋的“冰魄绝魂剑”!他竟然追来了!而且,选择了最出人意料、也最刁钻狠辣的时机与目标——趁着众人被前方魂海残骸所阻、心神被吸引的刹那,发动偷袭,意图先废掉或擒拿住可能掌握更多信息的火神遗族!
“小心!”炎阳真人离得最近,反应也是最快,怒吼一声,来不及施展神通,竟直接侧身,以肩膀硬生生撞向那道剑光,试图为炎芸挡下这一击!然而仓促之间,离火真元运转不畅,护体仙光薄弱。
眼看剑光就要洞穿炎阳真人的肩膀——
“定。”
一个平静、轻微、却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法则力量的音节,在林凡口中响起。
他并未回头,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攻击的动作。只是抬起左手,对着那道袭来的幽蓝剑光,虚虚一握。
嗡——!
以林凡掌心为中心,前方十丈范围内的空间,那弥漫的“寂烬”尘埃与惰性能量,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与意志,齐齐凝固、坍缩!形成了一道无形而坚韧的、由“寂烬”法则本身凝聚的空间泥沼!
那道快如闪电的幽蓝剑光,闯入这片区域的刹那,速度骤然暴跌!如同射入了粘稠无比的胶水中,剑光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仿佛要碎裂的嗡鸣,表面覆盖的冰寒剑意与归墟死气,与周围“寂烬”的湮灭特性疯狂对冲、消耗,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迟滞!
虽然未能完全定住剑光,但就是这刹那的阻滞,为炎阳真人与慈航圣僧争取到了宝贵的反应时间!
“放肆!”炎阳真人怒吼,蓄势待发的离火真元终于喷薄,化作一道凝练的赤红火柱,狠狠撞在威力大减的幽蓝剑光上,将其彻底击溃、蒸发!
慈航圣僧的佛光也同时暴涨,化作一道金色光幕,护在炎芸身前。
然而,袭击并未结束。
就在冷锋的剑光被挡下的同时,众人两侧的墙壁阴影中,毫无征兆地探出了数十条漆黑如墨、滑腻粘稠、顶端生有吸盘的触手!这些触手无声无息,速度快得诡异,直取众人四肢与要害,触手上散发出强烈的腐蚀、麻痹与神魂侵蚀的诡异气息!正是笑面佛的手段!
与此同时,头顶的黑暗中,无数道细如牛毛、燃烧着暗紫色毒焰的针雨,如同天罗地网,罩向众人!焰姬的偷袭也随之而至!
冷锋、焰姬、笑面佛三人,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追了上来,并且趁着众人被前方魂海所阻、林凡分心应对偷袭的绝佳时机,发动了蓄谋已久的、配合默契的绝杀合击!显然,他们在外围并未被林凡布下的虚假气息完全误导,或者,他们动用了某种秘法,最终还是追踪到了“寂烬之径”的入口,并凭借更高的修为与对危险的直觉,一路尾随至此,选择了这最致命的地点与时机发动突袭!
前有无数沉寂(但可能被惊动)的战魂与神秘残骸堵路,后有三大玄仙中期高手的致命合击,身处压制一切能量的“寂烬”绝地……
真正的十面埋伏,绝杀之局!
林凡眼中寒光爆闪,在触手与毒针临体的刹那,猛地将掌心那缕微弱的混沌心炎,狠狠按在了脚下的晶石地面之上,同时对着前方那堆积如山的残骸与魂海,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急促的、以“圣焱之心”权限催动的敕令:
“以吾心炎之名,唤尔等沉寂之怨——听我号令,敌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