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从那支彩笔画的花前回过神,江逾白就牵着我走出了大厅。阳光落在肩上,暖得不像深秋。他没松手,也没说话,只是指尖在我掌心轻轻蹭了一下,像是确认我还跟着。
我们去的是城西一栋老楼改的小型展厅,公益基金办的颁奖会,地方不大,但布置得很干净。墙上挂着几幅学生作品,角落摆着一盆绿萝,叶子伸到桌边,几乎要碰到小周放在那里的文件夹。
她站在门口等我们,手里抱着证书,眼睛有点红。看见我时,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后只低头笑了笑:“林律师,江总。”
“别叫那么生分。”江逾白松开我的手,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她,“这是你的奖学金确认函,签字就行。”
她接过去,手指微微发抖。我看了一眼江逾白,他冲我眨了下眼,像在说“小事”。
仪式开始得很快。主持人简单介绍了小周的情况——三年前被合作方抄袭方案,差点退学,后来靠着确凿证据打赢维权官司,才保住学位和项目资格。她说完,镜头扫向观众席,不少人低头鼓掌。
小周走上台时差点绊了一下,扶住话筒才站稳。她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地讲着感谢词,说到一半忽然哽住:“如果……如果没有林律师当时坚持接案,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台下安静了几秒。
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她突然抬头看我:“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您愿意为一个实习生花那么多时间?连取证流程都亲自跟进……那时候律所的人都说,这种案子不值得。”
我没有立刻回答。
人群的目光慢慢转向我,也有人看向江逾白。他靠在后排柱子边,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平静,像在听一场寻常汇报。
我打开手机,翻出一封草稿邮件。标题是《关于小周方案原始手稿的扫描备份》,发送时间是三年前五月七日凌晨两点十二分,收件人是一串加密邮箱地址。
我把屏幕举起来,对着全场:“你们知道这封邮件是谁发的吗?”
没人应声。
我盯着江逾白:“是你。不是我先发现的问题,也不是我第一时间介入。是你收到了这份备份,联系了技术团队做哈希校验,又通过基金会匿名垫付了公证费。”
他依旧不动,只是嘴角微微扬起。
我继续说:“你甚至让助理定期归档所有新人提交的初稿,不管有没有项目立项。你说‘万一哪天需要证明谁才是第一个想到的人呢’。”
小周猛地抬起头,声音发颤:“您……您那时候就……”
“我记得你第一次交方案的样子。”江逾白终于开口,往前走了两步,“穿了件灰格子衬衫,头发扎得有点歪,进来就说‘这是我熬了三个通宵的作品,请一定要看看’。”他顿了顿,“然后林溪把你带进办公室,关上门谈了四十分钟。”
小周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砸在证书封面上。
“我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说,“我只是觉得,不该有人因为认真而被当成傻子。”
台下有人吸鼻子,还有人悄悄抹眼角。主持人忘了流程,站在一旁愣着。
我看着江逾白,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图书馆里那个下午。他坐在我斜后方,隔着两个座位递来一张纸条:*你圈出来的那道题,解法错了,我写了个新思路,放你桌洞了。*
那时我以为那是巧合。
现在我知道,他记得的从来不止一道题。
小周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所以……这三年,每次我遇到麻烦,收到匿名资料包,还以为是律所系统自动推送的……其实是您?”
江逾白点头:“有一次你电脑坏了,U盘数据丢失,是我让人连夜恢复的。还有一次你在展会被人抢走演示本,第二天早上出现在你宿舍门口的那个复刻版,也是我们做的。”
她整个人晃了一下,扶住台沿才没蹲下去。
“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
“不需要道歉。”我说,“你现在知道了就好。”
她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地流,可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
仪式结束后,人陆陆续续离开。展厅里只剩我们三个。窗外夕阳斜照,把地板染成一片浅金。
江逾白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铜钥匙,递到我面前。
我愣住。
那钥匙很旧,柄部有些磨损,但擦得很亮。我一眼认出来——老爷爷古籍店的门锁,就是这种样式。
“这不是还给店主了吗?”我问。
“留了一把。”他声音不高,“那天你说要把量子玫瑰画在墙上,我就想着,以后要是开店,得有一把属于我们的钥匙。”
我心跳快了一拍。
他没看我,而是望着窗外飘过的樱花:“店还在,合同我也续了十年。装修可以重新做,书架按你喜欢的高度定做,灯换成暖光的,角落加个咖啡角……你想什么时候开始,都行。”
我攥紧钥匙,没说话。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上次你说‘等哪天情感价值能算资产,就把备忘录还我’。那今天,我想问问——如果爱情也能成为一项可登记的产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把它正式注册?”
小周站在几步外,抱着证书,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背贴着墙。
我没有回答。
江逾白也不催,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把钥匙完全放进我手里:“这次不赶时间,也不用别人见证。你定日子,我去买戒指,选餐厅,把请柬一页页手写好。”
我低头看着那把钥匙,边缘硌着掌心,有点疼,又很真实。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终于开口。
“怕我又偷偷把事做完,不给你参与的机会?”
我摇头:“怕你一直这样,默默扛下所有事,等到我不敢再接受。”
他笑了,眼角泛起细纹:“那你现在敢吗?”
我没答,而是抬手摸了摸他的领带。还是上午签约时那条,皱得不成样子,扣子也松了一颗。
“先回家换件衣服。”我说,“这件脏了。”
他没动,只是看着我:“所以呢?”
我捏住领带尾端,轻轻一扯:“所以,钥匙我收了。店名得我来起,菜单也得我定。至于婚礼……”
他呼吸微滞。
“你请客。”我说,“面馆那种就行。”
他笑出声,伸手将我拉近,额头抵住我的:“成交。”
小周在身后小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她抱着证书走出去时,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睛亮亮的,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
夕阳穿过玻璃,在地面投出长长的影子。我和江逾白并肩站着,谁也没动。
钥匙在我掌心里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