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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湿滑的岩壁紧贴着沈昭的脊背,地下暗河沉闷的咆哮从脚下深渊传来,裹挟着刺骨的腥甜死气。沈昭悬吊在湍急的暗河上方,仅凭插入石缝的玄铁短匕稳住身形,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地撞击着特制面罩的内壁。右肩被毒虫腐蚀的伤口如同烙铁灼烧,强行压制侵入体内的阴寒死气让经脉滞涩僵硬。身后,十名影卫如同黑暗中的壁虎,紧贴在嶙峋的石壁上,护臂上特制的萤石发出微弱的幽绿光芒,映照出他们面罩下紧绷的轮廓和警惕的眼神。空气中,还残留着方才突围的血腥与绝望——两名同袍,永远留在了那片被淤泥巨影和变异毒虫淹没的污秽祭坛区。

“统领,黑水……流向更深了!” 近处一名影卫压低的声音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手中紧握的司南磁针如同疯魔般剧烈旋转,最终针尖那点暗红如血的光泽,死死指向暗河奔涌而下的方向。

沈昭没有回应。他锐利的目光穿透下方翻涌的墨色河水,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河水的咆哮在这里变得更加狂暴,撞击着凸出水面的嶙峋礁石,激起数丈高的污浊浪花,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贪婪地吞噬着萤石的微光。上游,空间陡然收缩,河水如同从一个庞大无匹的黑暗巨口深处,被不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挤压、喷涌而出!那里,便是源头!

“下!” 沈昭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寒铁相击。他猛地拔出匕首,身体借着一股湍急气流的托举,精准地落向下方一块被黑水反复冲刷、湿滑粘腻的黑色礁石。落脚处传来令人作呕的腥臭。

十道黑影紧随其后,无声而迅捷,如同最精密的零件瞬间咬合,在狭窄的礁石上结成背靠背的铁桶阵型。玄色软甲上遍布的腐蚀坑洼和毒虫粘液痕迹,在幽绿微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上游!巨大空腔!” 沈昭低喝,指向那片压迫感极强的黑暗源头,“钩索!探路!”

数道精钢钩索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射向上游那片浓稠得如同凝固的黑暗。笃!笃!笃!沉闷的回响传来,钩爪牢牢抓住了坚固的实体。

“走!” 沈昭一声令下,率先抓住绳索,内力狂涌灌注双腿,身体如同离弦之箭,逆着汹涌扑面的暗河气浪和足以冻结骨髓的阴寒死气,向着那未知的黑暗巨口攀援而去!影卫们紧随其后,动作迅捷如猿。

越靠近那“入口”,空气越是粘稠沉重。万年墓穴的腐朽腥气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的毒瘴,疯狂地钻进面罩的缝隙,试图麻痹神经。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反复激荡,冲击着鼓膜。当沈昭的指尖终于触及那巨大“入口”边缘冰冷湿滑的岩石时,一股远比地下河更古老、更恢弘、也更死寂的气息,如同亿万载玄冰融化的寒流,当头浇下!

眼前骤然开阔!

饶是沈昭心志坚如磐石,眼前的景象也让他呼吸猛地一窒。

这已非自然形成的溶洞,而是一个庞大到令人心神摇曳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远,彻底隐没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仿佛支撑着整座巍峨山脉的重量。空间的中心,矗立着一座由整块整块、在幽绿萤光下呈现出暗沉如凝固血浆般的巨大岩石垒砌而成的阶梯状祭坛!

祭坛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匍峋在黑暗的心脏地带,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本能战栗的古老与纯粹邪恶。其规模之巨,远超皇陵地宫所见!环绕着祭坛基座,矗立着数十根需要数人才能合抱的暗红巨柱,石柱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不断滴落粘液的黑色苔藓,散发着浓烈的腥臭。脚下汹涌的墨汁暗河,正是从祭坛基座下方一个巨大无朋、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洞中,裹挟着无数惨白的碎骨渣和污秽泡沫,发出毁灭般的咆哮,喷涌而出!水流撞击在祭坛基座和石柱上,发出雷霆般的轰鸣,震得脚下的岩石都在微微颤抖。

沈昭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右肩钻心的灼痛,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瞬间扫过整个祭坛结构,最终死死钉在祭坛的最顶端。

那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并非供奉神只的雕像,而是一个深深的、如同巨碗般的凹陷——一个早已干涸、只残留着深褐色污迹的巨大血槽!血槽的内壁,并非光滑,而是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盘绕、深深刻入岩石内部的古老符文!那些符文的线条繁复诡谲到了极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恶意,在幽绿微光的映照下,隐隐流转着一种暗沉、污浊的光泽,仿佛每一道刻痕里都凝固着亿万生灵临死前的绝望哀嚎!它们的气息,与玉盒中拓印的符文,与陛下手中那片焦黑纸屑残留的阴冷,同源同质,却更加古老、更加磅礴、更加……充满活生生的邪性!

沈昭的目光,顺着血槽边缘那些深深刻入岩石的邪恶符文缓缓移动,最终落在祭坛周围那些巨大的、布满黑苔的暗红石柱之上。

他跨前一步,玄铁短匕的刀锋冰冷地刮过石柱表面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苔藓。黑绿色的污物簌簌剥落,露出了石柱本身的雕刻。

看清内容的瞬间,一股比脚下暗河水更刺骨千万倍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贯穿了沈昭的天灵盖!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四肢百骸瞬间被冻结!

石柱之上,赫然雕刻着一个巨大到占据了大半柱身的图腾!

蛇身蜿蜒盘踞,粗壮如同支撑宫殿的巨柱,覆盖着森然如骨甲般交叠的嶙峋鳞片,散发出金属般的冰冷光泽;龙爪贲张虬结,爪尖锋锐如钩,仿佛随时能撕裂苍穹,攫取生灵;一根狰狞的独角刺破石柱的束缚,直指虚无的穹顶,带着破灭万物的蛮荒气势;最令人心悸的是那空洞的眼窝,深陷在巨大的头颅上,如同通往幽冥的入口,冰冷地俯视着整个祭坛区域,散发着吞噬一切光明的纯粹邪恶与不容置疑的威严——正是前朝北狄古国“玄渊”的王族图腾!与皇陵主地宫白骨祭坛盘踞的骨蛇、废帝荒冢古墓池底暗红木板上所刻的图腾,如出一辙!但这里的图腾,更大、更完整、更……充满了活生生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不再是死物,更像是一头随时会从石柱中破壁而出,吞噬一切的远古凶物!

然而,真正让沈昭灵魂都为之冻结,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的,并非这早已预料到的王族图腾。

而是在这巨大图腾的下方,靠近祭坛血槽的位置,清晰雕刻着一幅相对较小、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浮雕!

那是一个女子的形象。

她身形纤细,甚至带着几分未长成的少女般的单薄。数道粗大、冰冷、带着尖锐倒刺的锁链,如同活着的毒蟒,死死缠绕着她的脖颈、腰肢和四肢!锁链深深勒入她纤细的肢体,几乎要将柔弱的骨骼碾碎,呈现出一种极其扭曲、充满痛苦与屈辱的跪伏姿态。她被迫跪倒在王族图腾那巨大的、覆盖着骨甲鳞片的利爪之下,如同献祭给邪神的卑微羔羊。她低垂着头,长长的发丝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容,但整个姿态——那被锁链勒出的绝望凹陷,那脖颈被迫弯折的弧度,那脊背绷紧却无力反抗的线条,那从每一寸石雕中渗透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哀伤与一种被碾碎前的不屈……竟与栖梧宫中,那位被冰晶封印、心脉几近断绝、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皇后林晚夕……有着令人头皮发麻、心脏骤停的……七分神似!

初代……王女?!

一个带着无尽血腥与黑暗真相的冰冷念头,如同九幽地狱射出的闪电,狠狠劈入沈昭的脑海,炸得他识海一片空白!玄渊王族!献祭!锁链!女子!这巨大的祭坛遗迹,这干涸却散发着浓烈不祥气息的血槽,这邪恶到极致的符文,这喷涌污秽黑水的源头……还有这被锁链束缚、献祭于王族图腾利爪之下的浮雕女子……一切的一切,都冷酷地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足以颠覆认知的可能——这所谓的“黑水”,这侵蚀大胤龙脉、污染镇国玉玺、催化陛下体内“龙血咒”的万恶之源,其核心……其力量的引信与祭品……竟是玄渊王族自身的血脉?!以王女之血,开启污秽之源?!

沈昭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破皮肉带来的细微痛楚也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冰寒。怀中贴身收藏的玉盒,此刻不再是冰冷的拓印容器,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里面拓印的符文仿佛隔着玉盒散发出阴毒的寒意,与石柱上那些古老的刻痕隐隐呼应。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穿透翻腾的水汽和粘稠的黑暗,射向祭坛顶端那深不见底、仿佛直通九幽地狱的血槽,射向那咆哮着喷涌出污秽黑水的巨大黑洞。

真相的碎片,带着血腥与诅咒的腥气,就在眼前狰狞拼凑!这污秽的源头,必须被斩断!不惜一切代价!

“拓!” 沈昭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岩石。他反手拔出腰间的特制拓印工具——坚韧的薄皮纸和特制的混合药泥。一名影卫立刻上前,将萤石护臂的光芒集中投射到石柱上那副令人心悸的献祭浮雕及其周围最为密集的邪恶符文区域。

沈昭的动作快如鬼魅,指尖稳定得可怕。薄皮纸被药泥牢牢按在冰冷的石面上,他手中的拓包带着千钧之力,精准而迅速地捶打、按压。每一次捶打,都仿佛敲击在凝固的绝望之上。石柱上那被锁链缠绕的纤弱女子轮廓,那巨大图腾的狰狞细节,那扭曲盘绕如同毒虫的古老符文……在幽绿的微光下,一点点在坚韧的皮纸上清晰地凸现出来。拓印的过程异常艰难,那些符文刻痕深嵌石中,带着一种顽固的阴冷抵抗,仿佛石壁本身在抗拒被复刻。每一次拓包的落下,都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工具传递到沈昭的手腕,试图侵入他的经脉,激起他体内被压制的阴寒死气的躁动。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微微跳动,将内力运转到极致,强行压制着内外交迫的冰冷侵蚀。

就在最后一片关键符文即将被完整拓印下来时——

“呜……呜……”

一阵极其轻微、极其粘稠、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涌动声,毫无征兆地在巨大的祭坛空间里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咆哮的暗河,而是源自祭坛本身!仿佛有什么巨大而沉重的东西,在干涸的血槽底部,在那些刻满符文的岩石深处……缓缓地、慵懒地……翻了个身。

紧接着,祭坛顶端,那巨大干涸的血槽深处,那刻满邪恶符文的岩石内壁上,毫无征兆地渗出了暗红色的粘液!一滴,两滴……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污血,沿着那些扭曲的符文刻痕,极其缓慢地向下蜿蜒滑落,在幽绿的萤光下,反射出令人作呕的油亮光泽!一股比之前浓烈十倍、混杂着极致血腥与腐败的恶臭,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弥漫开来!

“戒备!” 沈昭厉喝,拓印完成的瞬间,他反手将拓片卷起塞入怀中特制的防水铜管,同时身体已如猎豹般绷紧,玄铁短匕横在胸前。十名影卫瞬间收缩阵型,钩索紧握,淬毒的短刃在幽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那渗出污血的血槽和喷涌黑水的巨洞。

血槽内渗出的暗红粘液越来越多,渐渐汇聚成细小的溪流,沿着古老的符文沟壑流淌。那粘稠的涌动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湿滑的摩擦感,仿佛有巨大的、布满粘液的脏器在石壁内缓缓蠕动。

沈昭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巨大压迫感和浓烈恶臭中,死死扫视着血槽的每一寸。就在血槽最深、最接近中央的位置,一个异样的细节猛地刺入他的眼帘!

那里,在几道最为繁复扭曲的符文交汇点上,岩石并非完全平整。有一个……孔洞!

它极其微小,仅容绣花针粗细,深不见底,隐藏在复杂符文的阴影里,若非那粘稠的暗红液体正缓缓从洞口边缘渗出,汇聚成滴,极难察觉!沈昭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是凭借影卫统领的本能,闪电般抽出另一张更小的特制薄皮纸和药泥,不顾那翻涌的恶臭和越来越响的粘稠涌动声,将药泥精准地覆盖在那个微小的孔洞及其周围巴掌大的符文区域。

“快!” 他低吼,拓包以最小的幅度、最快的频率落下!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祭坛深处那湿滑的蠕动声越来越清晰,血槽内渗出的暗红粘液开始汩汩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粘稠的死亡气息几乎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影卫的心头。

就在拓印完成的皮纸被沈昭一把扯下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整个庞大的祭坛遗迹猛地一震!穹顶之上,无数沉积了万年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黑色的雪!喷涌黑水的巨洞中,墨汁般的河水陡然变得更加汹涌狂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更可怕的是,那干涸血槽底部,刻满符文的岩石内壁,猛地鼓起、扭曲!仿佛有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在里面疯狂冲撞!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那粘稠的蠕动声瞬间变成了沉闷的、饱含暴戾的撞击!

“退!” 沈昭目眦欲裂,将那张拓有微小孔洞的皮纸塞入铜管,厉声嘶吼!

十一道黑影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被惊散的鬼魅,钩索激射,抓住来时的岩壁,借着绳索的拉力,身体向后爆退!几乎在他们离开立足礁石的同一刹那——

噗!!!

祭坛血槽深处那扭曲鼓胀的岩壁轰然破裂!一股粘稠到极致的、散发着浓烈血腥与无尽怨毒的暗红色浆液,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熔岩,混合着无数破碎的岩石碎块,猛地喷射而出!这股污秽的血浆并非直射,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带着令人作呕的粘滑感,狠狠拍打在影卫们方才立足的礁石区域!

嗤——!

坚硬的黑色礁石被这股污血洪流击中,瞬间发出烙铁入水般的恐怖声响!浓烈的白烟伴随着刺鼻的焦臭味冲天而起!礁石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出无数坑洼,变得如同腐烂的海绵!

影卫们悬吊在绳索上,看着下方瞬间被污血覆盖、发出恐怖腐蚀声响的区域,饶是身经百战,心头也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寒意。这污秽之血,蕴含着足以销金融铁的剧毒!

“走!原路撤回!” 沈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仍在不断喷涌污血、内部传出更加狂暴撞击和粘稠嘶吼的祭坛血槽,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源头已现,污秽的核心就在那符文的背后,在那被献祭的王族血脉诅咒之中!但此刻,强行冲击无异于送死。他怀中的拓片,那被锁链缠绕的少女浮雕,那繁复的邪恶符文,还有那个微小却透着不祥的孔洞……这些,必须立刻送回帝都!

十一道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蝙蝠,沿着来时的岩壁,在震耳欲聋的暗河咆哮和祭坛深处愈发狂暴的异响中,向着回路急速撤离。每一次借力飞荡,沈昭都感觉怀中那卷拓印着石柱浮雕和符文的铜管,以及那个记载着微小孔洞的皮纸卷,沉重得如同山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

黑暗的甬道仿佛无穷无尽,来时突围留下的毒虫残骸和战斗痕迹在幽绿微光下更显狰狞。压抑的沉默笼罩着这支精锐小队,只有粗重的呼吸和衣袂破风的声响。怀中的拓片,那浮雕女子酷似皇后的轮廓,如同烙印般灼烧着沈昭的思绪。玄渊王族,献祭血脉,开启污秽……这颠覆性的真相,如同一柄悬在帝国命脉之上的无形利刃。陛下……娘娘……这缠绕在他们血脉与国运之上的诅咒锁链,其源头竟是如此黑暗与血腥!那个血槽底部的微小孔洞,又意味着什么?它太小了,小得不像自然形成,更像某种……器物留下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天光,混杂着泥土的气息。出口临近了!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断后警戒的影卫突然低喝:“统领!有东西跟上来了!”

沈昭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只见他们刚刚经过的、那片被祭坛污血力量浸染的黑暗甬道深处,粘稠的黑水如同拥有了生命,正违反常理地逆着微弱的水流方向,沿着岩壁和地面,无声而迅猛地蔓延过来!黑水之中,无数细小的、惨白的、如同被强行催生的骨刺般的东西,正在疯狂地滋生、蔓延、交织!它们如同活物的触须,贪婪地探向影卫们撤离的方向,速度竟快得惊人!

“加速!甩掉它!” 沈昭厉喝,内力再无保留,全力催动身法!影卫们速度陡增,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出口!

刺目的天光涌入眼帘,带着雨后山林特有的清新湿气。十一人如同鬼魅般冲出隐蔽的洞口,落在了一片被茂密藤蔓和参天古木遮蔽的隐蔽山谷中。身后,那粘稠蔓延、滋生骨刺的黑水在洞口的光暗交界处猛地停滞,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发出细微却充满不甘的嘶嘶声,缓缓缩回了浓稠的黑暗里。

沈昭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来不及喘息。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密封极严的细长铜管,将那个记载着微小孔洞的特制皮纸卷,小心地塞入其中。这是最关键的细节,必须单独密封,万无一失。然后,他将这细铜管和那个装有主拓片的稍粗铜管并在一起,外面再覆以数层油布,用坚韧的皮绳死死捆扎结实。

“赤羽!” 沈昭低喝。

一名身形最为精悍、气息也最为轻灵敏捷的影卫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统领!”

“此物,重于泰山!” 沈昭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他将捆扎严实的两个铜管重重按在赤羽手中,“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呈送陛下!记住,是亲手!任何人不得经手,不得查看!包括沿途所有影卫秘哨,只提供掩护,不得接触密件!明白吗?”

“诺!赤羽以命担保,人在物在!” 赤羽双手接过铜管,紧紧按在胸前,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犹豫。

“走!” 沈昭挥手。

赤羽的身影如同融入风中的影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茂密的山林深处,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沈昭望着赤羽消失的方向,直到那点气息彻底融入山林。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剩下九名身上带着伤、气息有些紊乱却依旧挺直脊背的影卫。怀中的玉盒依旧冰冷,贴着皮肤,提醒着他任务的凶险与未尽。

“此地不宜久留,污秽之力已能外溢,必有邪物守护。” 沈昭的声音恢复了冷硬的质地,“我们走另一条路,清除痕迹,沿途尽可能收集一切与‘玄渊’、‘血祭’、‘前朝余孽’相关的线索!特别是……留意任何关于‘孔洞’、‘穿刺’、‘抽取’的记载或器物描述!”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血槽底部那个微小孔洞的诡异,如同毒刺扎在他心头。

“诺!” 九名影卫齐声低应,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沈昭最后看了一眼那隐藏着污秽源头的幽深洞口,转身,带着九名忠诚的死士,如同利刃般无声地切入了莽莽山林,向着与帝都相反的方向,继续深入这谜团与危险交织的黑暗腹地。赤羽带着拓片与那个致命的疑问飞驰向帝都,而他,必须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为那即将掀开的、尘封着血与火的卷宗,找到更多拼图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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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帝都,皇宫。

御书房内死寂如墓,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腐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灯罩中的烛火依旧不安地跳跃着,将一切映照得鬼影幢幢。

萧承烨瘫倒在冰冷的黑曜石地砖上,华丽的龙袍被暗红的血渍浸透了大片,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此刻形销骨立的轮廓。福海跪在一旁,老泪纵横,用一方洁白的丝帕徒劳地擦拭着帝王唇边不断溢出的、带着诡异冰晶颗粒的暗红血沫。每一次擦拭,那丝帕便迅速被染红、冻结变硬。太医令带着两名院判跪在稍远处,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动着,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耗尽手段,金针、秘药、甚至尝试以内力疏导,却如泥牛入海,那侵入帝王心脉的诅咒之力狂暴如狱,任何外力介入都如同火上浇油,只会引发更恐怖的反噬。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陛下生命的烛火在无法理解的剧痛与污秽中疯狂摇曳。

“陛……陛下……”福海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萧承烨的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与尖锐的嗡鸣中沉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被撕裂的神经,心脏像是被亿万根烧红的毒针反复穿刺,又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挤压。脑海中那方翻腾着污秽黑水的玉玺幻象虽然随着他心血的喷溅和玉玺的“饱食”而暂时平息了最狂暴的冲击,但并未消失。它如同沉入深海的毒瘤,在识海的底部缓缓旋转,散发出冰冷、滑腻的恶意,持续地侵蚀、污染着他的精神。玉玺本身散发的嗡鸣也并未停止,只是从尖啸变成了低沉、粘腻的持续蜂鸣,如同亿万只细小的毒虫在耳边永恒地啃噬,时刻提醒着他神魂已被玷污的现实。右手掌心的诅咒烙印依旧滚烫,如同一个永不熄灭的炭火核心,源源不断地向四肢百骸输送着灼痛和虚弱。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只能看到福海那张被泪水和恐惧扭曲的老脸在烛光下晃动。喉咙里堵满了血腥和冰冷的粘液,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在这时——

“呜——!”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哨音,穿透了御书房压抑的死寂,如同冰冷的针,刺入萧承烨混沌的意识。

守在殿门阴影中的影卫统领之一,影七,如同鬼魅般闪身而出。他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捧着一个细长的、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铜管。铜管表面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和山林间疾驰而来的风尘气息。

“陛下!影卫统领沈昭,八百里加急密报!由影卫赤羽拼死送达!” 影七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瘫软在地的萧承烨,那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丝微弱却极其锐利的光芒,如同被投入死灰的余烬,骤然在他眼底点燃!沈昭!黑水之源!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攫住了他!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嗬嗬的嘶响,沾满血污和冰晶的左手,竟猛地抬起,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死死指向影七手中的铜管!动作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又是一股暗红的血沫不受控制地涌出嘴角,但他指向铜管的手指,却如同铁铸般,纹丝不动!

福海瞬间明白了帝王的意思,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过去,颤抖着双手从影七手中接过那沉重的铜管。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也顾不得仪态,踉跄着扑回萧承烨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铜管递到帝王那只微微颤抖、却依旧固执伸出的沾血左手上。

冰凉的铜管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萧承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死死攥住铜管,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唯一浮木。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试图用沾血的指甲抠开密封的蜡封和皮绳,然而手指的颤抖和虚弱让他根本无法做到。

福海见状,立刻会意,小心地接过铜管:“老奴……老奴来!陛下您歇着!” 他颤抖着,用一把贴身的小银刀,小心翼翼地撬开蜡封,解开坚韧的皮绳,剥开一层层油布,露出了里面并排放置的两个铜管——一个稍粗,一个极细。

萧承烨的目光如同钉子,死死钉在那个稍粗的铜管上,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催促的嗬嗬声。

福海不敢迟疑,立刻拧开稍粗铜管的密封盖,从里面小心地抽出一卷坚韧的皮纸拓片。他颤抖着,在帝王的示意下,将拓片在御案前冰冷的地砖上缓缓展开。

幽暗的烛光下,皮纸上拓印的图案清晰地显现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占据了大半篇幅的、狰狞到令人窒息的巨大图腾!蛇身骨甲,龙爪贲张,独角刺天,空洞的眼窝俯视一切……玄渊王族的印记!那扑面而来的邪恶与威严,即使隔着拓片,也让近在咫尺的福海浑身发冷,几乎握不住拓片。

紧接着,萧承烨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凝固在图腾下方!

锁链!冰冷、粗粝、带着倒刺的锁链!如同活着的毒蟒,死死缠绕、勒入一个纤细少女的脖颈、腰肢、四肢!那被强行扭曲的跪伏姿态,那深入骨髓的痛苦与绝望,那低垂头颅下散落的长发弧度……每一个线条,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萧承烨的心脏!并在瞬间与他脑海中那个被冰晶封印、苍白脆弱的身影——林晚夕——重叠在一起!

“呃……嗬……” 萧承烨的喉咙里爆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呜咽,身体猛地向上弓起,仿佛被那拓片上的锁链隔空勒住了心脏!鲜血再次从嘴角涌出。是他!是他将晚夕拖入了这地狱般的漩涡!玄渊王族后裔……初代王女献祭……这缠绕在帝国龙脉和他血脉中的诅咒,其源头,竟是以同源血脉的牺牲为祭品?!这滔天的罪恶与污秽,最终却要由她来承受反噬的冰寒与死亡?!

无边的愤怒、蚀骨的自责、以及被命运玩弄的暴戾,如同岩浆般在他濒临崩溃的胸腔里疯狂冲撞!眼前阵阵发黑,拓片上那巨大的图腾和锁链缠绕的女子仿佛活了过来,带着无尽的嘲讽,向他压来!

福海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拓片差点掉落。

就在这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和剧痛吞没的临界点,萧承烨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拓片边缘那片密密麻麻、扭曲盘绕、散发着无尽邪异气息的古老符文!

嗡——!

仿佛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入识海!萧承烨濒临崩溃的意识被这符文狠狠刺激了一下!他猛地想起,怀中还揣着那片焦黑的纸屑——大祭司遗留的、记载着“龙血咒”最后线索的残片!

一股近乎回光返照般的力气猛地支撑住他!他沾满血污的右手,不顾掌心血咒烙印传来的尖锐灼痛,颤抖着、异常艰难地探入怀中,摸索着。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额角冷汗混合着血渍涔涔而下。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那个小小的、坚硬的玉盒。

他死死攥住玉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其掏出,塞给福海,染血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纸……对……符文……”

福海瞬间明白了!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玉盒,取出那片焦黑、边缘蜷曲、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纸屑。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纸屑凑近地上展开的拓片,靠近那片繁复的邪恶符文区域。

当焦黑纸屑上残留的那几道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墨色刻痕,与拓片上某一个区域极度繁复、如同无数毒虫纠缠的核心符文,在幽暗的烛光下,几乎严丝合缝地对上的刹那——

萧承烨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虽然只是残缺的一角,但那种同源而出的、充满了扭曲生命力和极致恶意的感觉,毫无二致!这祭坛血槽的符文,就是“龙血咒”更古老、更完整的源头!大祭司的残页,正是源自于此!诅咒的力量,正是通过这污秽的祭坛仪式,经由龙脉,污染玉玺,最终作用在他萧氏皇族的血脉之上!

“噗——!” 急怒攻心,加上这残酷真相带来的巨大冲击,萧承烨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暗红的、夹杂着细小冰晶的鲜血狂喷而出!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污秽的血光吞噬,紧握着沈昭密报铜管的左手无力地垂下,身体软倒下去。

“陛下——!!!” 福海凄厉的哭嚎声和太医们绝望的惊呼瞬间充满了御书房。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的顶点——

“报——!!!”

一个更加高亢、更加急促,带着风尘和十万火气意味的唱报声,如同穿云的利箭,猛地刺穿了御书房的混乱,直抵内殿!

一名身着紫色官袍、风尘仆仆的枢密院急脚递信使,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完全无视了御前失仪的规矩。他脸色煞白,嘴唇干裂,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捧着一个用火漆和枢密院特殊金属封条死死封住的、厚实的深褐色硬皮卷宗。卷宗边缘磨损严重,散发着浓重的尘埃和岁月的气息,封条上赫然印着“永锢”二字!

“启禀陛下!枢密院奉旨彻查!前朝大雍隆庆年间,南疆大祭司阖府一百三十七口灭门悬案……” 信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疲惫而嘶哑变调,带着一种见证禁忌般的恐惧,“……尘封甲子之密档……送达!”

那声嘶力竭的“送达”二字,如同丧钟的最后余音,重重地砸在死寂的御书房内。

福海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帝王,看着地上那锁链缠绕的王女拓片,看着那染血的玉玺,再看向信使手中那散发着不祥尘埃的“永锢”密档,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风暴,才刚刚开始。那尘封的血痕,即将揭开更深、更黑暗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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