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御花园里倒是热闹。
孩子们都在草甸上玩耍。大公主郗明玥荡着秋千,笑声如铃。
刘采女恰巧也来散心,见秋千空着另一边,便也想玩。
谁知大公主不乐意,嘟着嘴道:“我先来的!这是我的秋千!”
刘采女孩子心性也上来了,叉腰道:“这秋千是宫里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要玩!”
两人竟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起来。
一个说“我是公主”,一个说“我先看到的”,谁也不让谁。
乳母宫女们在一旁劝解,却效果甚微。
太子下学路过,见状便上前温言调解。
“明玥,不过一个秋千,轮流玩便是,何必争执?”
大公主见太子二哥来了,稍稍收敛些,但仍撅着嘴。
谁知刘采女看了看太子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
眼珠一转,竟模仿起太子的语气来。只是学得颇有些滑稽。
“嗯……刘采女,明玥,不过一个秋千,轮流玩便是,何必争执?”
她学完,自己先憋不住笑了出来。
大公主一愣,看着刘采女那怪模怪样,也忘了生气。
“噗嗤”一声笑了。
大公主甚至还主动从秋千上下来:“好吧好吧,让你先玩一会儿。”
刘采女倒也不客气,笑嘻嘻地坐上去,荡得老高。
另一边,六皇子郗承康和七皇子郗承安又不知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似乎是谁先拿到了一只草编的蚱蜢?扭打在一起。
双子滚在草地上,像两只炸毛的小猫。乳母们慌忙上前拉开。
而稍远处的软席上,五公主和八皇子这对双生兄妹,正努力地练习翻身。
肉乎乎的小身子一拱一拱,像两只笨拙的小乌龟,吭哧吭哧地使着劲,可爱极了。
刘采女荡够了秋千,走过来瞧见这热闹景象。
尤其是那几个小的,忽然想起自己在家做姑娘时,最擅长讲故事哄家中的弟妹侄儿了。
昨夜给陛下讲故事没过足瘾,眼前这群小皇子小公主,岂不是现成的最佳听众?
她眼睛一亮,找了个树荫下的石凳坐下,拍了拍手。
“你们几个,想不想听故事呀?可比太傅讲的书有趣多了!”
孩子们一听有故事,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连刚刚还互相瞪眼的六皇子七皇子都暂时休战,竖起了耳朵。
阿瑞也拉着太子的手凑了过来。
刘采女清了清嗓子,开始她的表演:
她声音抑扬顿挫。
“说从前有个年轻的渔夫,水性极好。
有一日,他在江上打渔,忽然看见水里金光闪闪,好像有座特别漂亮的宫殿。
他好奇呀,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你们猜怎么着?
那水里真的有一座水晶宫!
里面张灯结彩,正在办喜事呢!
龙王的小公主要出嫁啦!
虾兵蟹将们都忙忙碌碌。
龙王看见渔夫,非但没怪罪,还请他进去喝喜酒。
渔夫在水晶宫里吃了好多从来没吃过的好吃的,看了好多精彩的歌舞。
第二天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江边的沙滩上,还以为做了个梦呢!
结果一抬手,发现手心里攥着一颗又大又圆的珍珠,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那就是龙王送给他的谢礼!”
孩子们听得入了神,仿佛自己也看到了那神奇的水底龙宫。
阿瑞小声问:“那他后来还能再去吗?”
刘采女摇摇头,神秘地说:“缘分就只有一次啦!
那是龙王爷感念他误打误撞带来了喜气,才招待他的呢!”
刘采女继续讲,“有一棵长在河边几百年的老柳树,吸收天地精华,慢慢就有了灵性。
每到月圆之夜,它就会变成一个穿着绿衣裳的漂亮大姐姐。
坐在柳树下,摆上酒壶和酒杯。
要是晚上有赶路的书生或者诗人路过,她就会邀请他们一起喝酒,对着月亮吟诗作对。
她的诗词写得可好了,好多书生都自愧不如呢!
不过天快亮的时候,她就会消失不见,变回那棵大柳树。
所以后来人们都说,那河边住着一位柳树仙子,最有才情了!”
太子听得若有所思,似乎在想柳树精和书上说的精怪害人似乎不太一样。
刘采女讲得兴起,又接连讲了几个故事,孩子们听得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又觉得有趣,表情丰富极了。
阿瑞听完这些关于外面广阔天地的故事,尤其是水底娶亲里那奇妙的江水和狐仙考科举里热闹的京城,小脑袋里充满了向往。
傍晚时分,他被乳母带回明曦宫,心里还惦记着那些故事。
恰逢郗砚凛过来用晚膳。
用膳时,阿瑞显得格外安静,不像平日那般小嘴叭叭,叽叽喳喳。
膳后,宫人撤下碗碟。
阿瑞蹭到父亲身边,仰着小脸,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憧憬。
“父父,刘采女讲的故事真好听!
她说江底下有龙宫,柳树会变成漂亮姐姐,狐狸还能变成书生去考试……
父父,京城城外面,真的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吗?
大邺的江山,是不是特别特别大?”
郗砚凛看着儿子充满渴望和好奇的小脸,听着他稚气却真挚的问题,微微一怔。
他习惯阿瑞在宫苑这一方天地里的嬉闹,很少去想他是否也会向往外面的世界。
他伸手,轻轻揉揉阿瑞的脑袋。
“嗯,很大。有江河湖海,有名山大川,有无数的城郭与人烟。”
阿瑞的眼睛更亮了,他抓住父亲的衣袖。
“那……那阿瑞以后也能去看吗?
像故事里的渔夫一样,去看看真正的江水。
去街市上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狐狸书生?”
他小小的心里,第一次如此强烈地生出了离开皇宫、去拥抱那片广阔天地的愿望。
郗砚凛看着儿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向往,沉默片刻。
宫墙之外的世界,于他而言是奏折上的地名、是赋税户籍、是兵马粮草,是需要掌控的天下。
而于怀中的幼子,却只是故事里鲜活有趣的奇遇,是单纯的好奇与渴望。
他并未直接回答儿子的憧憬,只是将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
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他所治理的、却也许久未曾真切感受过的万里江山。
良久,他才几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句,像是回答阿瑞,又像是自言自语:
“何必……这样着急。”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阿瑞并未完全听懂父亲话中的深意,只是隐约感觉到父父似乎并不像他一样急切。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那份对外面世界的憧憬的种子,却已悄然种在了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