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昨儿在御花园和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争秋千。
御花园就三个秋千,大公主、二三公主从南书房下学后先到来的。
四公主是后来才来的,四公主非要哭闹着让大她一岁的姐姐们给她让一个人秋千,非要玩 。
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也很久没玩秋千了,纷纷说:
“四妹妹虽然年纪比我们小,但我也只是比你(不到)大一岁的小孩儿,我们先玩一会儿,再给四妹妹玩可好?”
四公主不依不饶,嚎啕大哭。后面赶来的魏美人连忙上前哄四公主。
太医来看了也说没什么问题,昨儿到了夜间四公主终于不哭了。
安安静静地睡了个沉沉的香甜的觉。
又几日,四公主夜半又惊醒了。
哭声比前几夜更凶,直哭得嗓子发哑,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魏美人抱着她来回踱步,心焦如焚,太医来了两回,依旧只说心火旺,需静养,开的安神药喂进去,也不见多大效用。
次日用过早膳,魏美人见女儿蔫蔫的,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
到了御花园,那几个秋千空着,四公主明珏眼睛亮了亮,跑过去坐上其中一个,魏美人便在后面轻轻推她。
秋千渐渐荡高,微风拂过小女孩的脸颊,她终于哈哈哈哈哈地笑出声。
魏美人见她开怀,也松了口气,手下力道稍大了些,秋千荡得更高,母女二人的笑声飘出去老远。
这时,太子与阿瑞从上书房方向走来。两个小少年见到这情景,不由放缓了脚步。
阿瑞瞧着四妹妹笑得见牙不见眼,裙摆在空中荡出欢快的弧度,扭头对太子说:
“太子哥哥,你看四妹妹玩得多开心。等过几日休沐,我邀她来明曦宫玩,母妃宫里新装的秋千比这个还好看呢。”
太子性情沉稳,闻言微微颔首,目光温和:“甚好。回头我也禀明母后,看是否能在四妹妹宫苑中也添置一个。”
太子见妹妹开心,心下也觉宽慰。
紧接着,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也结伴往南书房去上学,远远看见秋千上的明珏,都笑了笑。昨日那点小争执,在孩子心里早烟消云散了。
四公主瞧见姐姐们,秋千还没停稳就跳了下来,小跑过去,依次抱了抱三位姐姐,声音甜甜的:“大姐姐再见!二姐姐再见!三姐姐再见!”
公主们也都笑着同她挥手道别。
四公主跑回母亲身边,魏美人将她抱了起来。她趴在母亲肩头,望着姐姐们渐渐远去的背影,还在不停地挥着小手,一声声喊着“姐姐再见”,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花木深处。
魏美人亲了亲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感觉她小小软软的身子依赖地靠着自己,心中一片柔软。只是这安宁未能持续多久,当夜,静玉轩再次被四公主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划破了宁静。
四公主明珏夜啼的毛病反复了几日,魏美人瞧着女儿白日里虽能开怀玩耍,眼神常追着去上学的姐姐们,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这日哄睡了女儿,魏美人坐在灯下,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抚过她微蹙的眉头。
她想起女儿白日里望着秋千架时那渴望又夹杂着些许失落的眼神,又想起她见到哥哥姐姐们时那格外明亮的眸光,心里蓦地软了一块。
“莫非……咱们家珏儿是想和哥哥姐姐们一处了?宫中无同龄玩伴,确是寂寞了些。”
翌日,魏美人便收拾妥当,牵着四公主去了凤栖宫。皇后陈令徽听着宫人回话,见她们母女来了,便含笑让座。
魏美人也不迂回,温声道:“娘娘,臣妾今日来,是想替四公主求个恩典。
这孩子眼见大了,瞧着哥哥姐姐们进学,眼里尽是羡慕。
臣妾想着,是否也能让她早些开蒙,若能再择一二稳妥的伴读,平日里也有个玩伴,免得她总一人孤零零的。”
四公主倚在母亲身边,虽不太明白全部意思,但听到“开蒙”、“伴读”、“玩伴”几个词,眼睛倏地亮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巴巴望着皇后。
皇后看了看四公主那期待的小模样,又见魏美人言辞恳切,便温和笑道:
“珏儿想上学是好事。本宫瞧着这孩子也机灵,是该开蒙了。
伴读的人选,本宫会留意为她挑选性情相投、家世清白的贵女。”
魏美人连忙起身谢恩,四公主也有样学样,笨拙地行礼,奶声奶气道:“谢谢皇娘娘!”
下午,郗砚凛处理完政务,顺道来了魏美人处。
四公主见父皇来了,欢喜得像只小鸟,小嘴叭叭地围着他转,献宝似的说今日吃了什么点心,看了什么花,皇娘娘又答应让她上学了。
郗砚凛难得闲暇,便留下来一同用了晚膳。席间不过寻常菜色,但因着小女儿活泼的童言童语,倒也显得温馨。
他耐心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便能引得四公主更兴奋地比划讲述。
郗砚凛离了静玉轩,回到思政殿,对张德海吩咐道:“从库里挑些适合四公主年纪的玩器,再选几匹鲜亮柔软的料子、些精巧的珠花,给四公主和魏美人送去。”
是夜,四公主洗漱完毕,爬上床榻,忽然转过身,用力抱住魏美人的脖子,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软糯:“娘亲最好了!”
然后钻进被窝,闭上眼,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不久便呼吸均匀,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榻上。魏美人悠悠转醒,唇边还带着昨夜安眠的恬淡笑意。
她下意识地侧过身,想去搂身边四公主那个软糯温热的小身子,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片冰凉的锦缎。
她指尖一颤,彻底清醒过来,撑起身子看去——
四公主郗明珏安静地躺在那里,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
那双昨夜还亮晶晶望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眼睛,此刻紧紧地闭着。她小小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魏美人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她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心脏疯狂擂动又骤然紧缩的窒息感。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
机灵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出宫门,一路疯跑向思政殿。
皇帝正在早朝,他扑倒在殿外石阶上,对着守门的御前侍卫,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公、公主……四公主……没了!求见陛下!求陛下……”
郗砚凛下朝归来,刚踏入殿门,张德海便白着脸疾步上前,低声急促地回禀了几句。
皇帝脚步顿住,背影僵直,似是没听清,又似是没明白,过了好一会儿。
才极缓极慢地转过身,脸上是罕见的空茫:“……你说什么?谁没了?”
他顿了顿,声音干涩:“珏儿昨儿晚上……朕去看她,不是还好好的?还抱着朕的脖子说秋千……”
皇后很快赶到,凤仪依旧端方,但眼底压着震惊与沉痛。帝后二人即刻下令彻查,整个太医院被翻了个底朝天。
最终查出的结果却荒谬得令人心寒——
此前四公主换季偶感风寒,魏美人忧心,请来的太医院中新晋太医,非专精小儿科,而是更擅长妇人调理之症。
那太医误判了四公主的体质,开错了药方,剂量与药性皆与小儿相冲,竟让四公主那小小的身子难受啼哭了近十日,最终在看似好转的安睡中,悄无声息地耗尽了生机。
消息传到明曦宫,蔺景然对窗修剪一枝桃花,听了春桃小心翼翼的回报,剪子“咔哒”一声顿在枝桠上。
她沉默了良久,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头,轻轻叹出一口气:
“或许……这后宫女子太多,太医们终日钻研的,也多是妇人之症。小儿之症,反倒生疏了。”
阿瑞在一旁完成太傅布置的课业,隐约听到“四妹妹”、“没了”等字眼,抬起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与不解:
“母妃,什么是‘没了’?”
他歪着头想了想。
“是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飘走了吗?那……四妹妹明天还来不来明曦宫荡秋千了?儿臣还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