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邓鑫元与苏晚的第一次正式合作，始于一份皱巴巴的机床故障报告。那是苏晚入职后的第三周，系里接到合作企业 —— 重庆红星机械厂的求助：厂里一台使用了八年的立式加工中心频繁出现主轴卡顿问题，维修师傅查了半个月没找到症结，眼看订单要逾期，厂长急得直接找到了邓鑫元。
“这台机床是老型号，原厂早就不生产配件了，图纸也不全。” 邓鑫元拿着故障报告，在办公室里踱步，目光扫过对面正在整理教案的苏晚，忽然想起她博士期间做过 “老旧机床数字化改造” 的课题，“苏老师，你对机床主轴结构熟不熟？要不要一起去厂里看看？”
苏晚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又很快收敛成谨慎：“我在实验室拆过类似的主轴，但实际生产中的机床可能更复杂…… 我可以试试，不过得麻烦邓主任多指导。” 她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划出轻微的声响，双手不自觉地攥了攥衣角 ——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企业实际项目，既期待又紧张。
第二天一早，两人坐着厂里派来的面包车前往红星机械厂。车厢里堆着机床零件的样品箱，苏晚抱着一本厚厚的《机床主轴设计手册》，手指在书页上快速滑动，时不时停下来标注重点。邓鑫元看她看得入神，递过去一瓶温水：“别着急，到了厂里先看实物，图纸可以对照着分析。” 苏晚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又慌忙缩回去，耳尖悄悄泛红。
到了车间，轰鸣声瞬间裹住两人。那台立式加工中心就立在车间角落，机身蒙着一层油污，主轴箱的外壳已经被拆开，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齿轮和轴承。厂长搓着手迎上来：“邓主任，苏博士，你们可来了！这机床一停，三条生产线都受影响，再修不好，我们就得赔违约金了。”
苏晚没急着说话，先蹲在机床旁，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转动主轴。她的动作很轻，指尖贴着轴承外圈，一点点感受转动时的阻力。“邓主任，您看这里。” 她忽然招手，指着主轴与轴承的连接处，“有轻微的旷量，而且轴承外圈有磨损的痕迹，但不确定是不是主要问题。”
邓鑫元凑过去，用塞尺量了量间隙，又打开机床的电气柜，查看控制主轴转速的变频器参数：“变频器显示电流波动很大，可能是电气部分有问题，但机械磨损也不能忽视。咱们分工吧，你负责拆解主轴，分析机械结构故障；我查电气系统和控制程序，下午三点在办公室汇总。”
苏晚点点头，立刻找来工具。她先在地面铺了块干净的帆布，把拆下来的零件按顺序摆好，每个零件上都贴了标签，标注位置和状态。拆主轴时需要用液压拉马，她力气小，压不动拉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邓鑫元路过时看见，默默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一起用力：“慢着点，别碰伤零件表面。”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薄薄的手套，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力道，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
中午在车间食堂吃饭，苏晚只打了一份青菜和一碗米饭。邓鑫元看在眼里，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夹给她：“拆零件费体力，得多吃点。” 苏晚想推辞，邓鑫元却先开口：“就当是合作项目的‘工作餐补贴’，你要是不吃，下午没力气分析图纸，耽误了工期，厂长可要找我们麻烦。” 她这才低下头，小口吃起来，嘴角悄悄向上弯了弯。
下午三点，两人在工厂的临时办公室汇合。苏晚把画好的主轴结构图铺在桌上，图纸上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故障点：“主轴轴承磨损超标，而且轴颈处有轻微变形，导致转动时同心度偏差，这是机械部分的主要问题。另外，我发现润滑系统的油管堵塞了，润滑油供不上，加重了磨损。”
邓鑫元也拿出自己的排查结果：“电气部分的问题在变频器，参数设置不合理，导致主轴启停时电流冲击过大，长期下来加剧了机械损耗。还有控制程序里的主轴定位精度补偿值没更新，也会影响运行稳定性。”
两人对着图纸和数据，很快制定出维修方案：先更换磨损的轴承和变形的轴颈，清理润滑系统的油管；再重新设置变频器参数，更新控制程序的补偿值。“但轴颈是定制件，现在订做来不及。” 苏晚忽然皱起眉，“原厂没有配件，外面的加工厂最快也要一周才能做出来，可厂长说订单三天后就要交货。”
邓鑫元沉默片刻，忽然想起苏晚的博士课题：“你不是做过零件修复的研究吗？能不能用激光熔覆技术修复轴颈的变形处？” 苏晚眼睛一亮：“对！激光熔覆可以在轴颈表面形成耐磨层，修复后精度能达到 0.005 毫米，而且一天就能完成！”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苏晚联系自己博士期间合作的激光加工企业，协调设备和技术人员；邓鑫元则和厂长沟通，确定修复方案的可行性，同时安排工人清理润滑系统和调试变频器。忙到晚上八点，激光加工设备终于运到厂里。苏晚守在加工现场，盯着激光头的位置，每隔十分钟就用千分尺测量一次轴颈的尺寸，生怕出现偏差。邓鑫元则在旁边调试变频器，时不时过来帮她记录数据。
凌晨两点，轴颈修复完成，安装回主轴箱。邓鑫元按下启动键，主轴平稳地转动起来，变频器显示电流稳定，没有丝毫卡顿。厂长激动得握住两人的手：“太谢谢你们了！真是救了我们厂一命！” 苏晚看着转动的主轴，眼里满是疲惫，却又闪着兴奋的光。
回去的路上，面包车里很安静。苏晚靠在车窗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头轻轻靠在邓鑫元的肩膀上。邓鑫元放慢呼吸，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姿势，生怕吵醒她。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安静又脆弱。
第二天早上，苏晚在办公室发现自己桌上放着一份热腾腾的豆浆和油条，旁边还有一张纸条：“昨天辛苦了，今天上午不用急着来上班，在家休息半天。—— 邓鑫元”。她拿起豆浆，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