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许执明知自己不该去靠近她,但只是在远远望见了她的背影,便鬼使神差地跟着踏进食堂,选择从她身边这条路过。
那颗脑袋圆圆的,垂下时两颊细碎的发丝落下,她鼓着腮帮子吹去面条的热气。
近在咫尺,鲜活生动。
她的一举一动,怎么都看不够。
他的眼皮下落,视线迅速地在他们桌上一扫,转瞬又抬起来,仿佛只是无意间一瞥。
牛肉面,没有放香菜。
她的食物准则,不吃香菜但是牛肉面必须要放香菜,然后再慢慢挑出去,等香菜挑完面的温度刚刚好。
她不爱吃吹凉的面条,必须要面汤的温度降下来和面条一起吃。
没什么道理,就是要这样,必须是这样。
不然她宁可不吃。
但她现在在吃,她没告诉沈自渡这些。
“小执,帮我挑香菜。”
“小执,剥橘子。”
“小执,我不爱吃这个,下次不要了。”
“小执最好了。”
她的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亲昵地夸他,简单的话语就可以把他夸得晕头转向。
他爱极了她依赖他时的模样。
有时她心情很好,会亲一亲他的脸,柔软的触感伴随着她靠近时飘来的清香。
她望着他时,眼尾轻轻弯着,瞳仁盛着细碎的光,只稳稳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看得入迷,竟荒唐地觉得,自己在她心里会是不一样的,这双眼里的偏爱,只给了他一个人。
这三年来的日日夜夜他都在悔恨徘徊,假如那天没有去找她,是不是现在会不一样。
她还会甜甜地对他笑,还会生气喊他季许执,高兴了喊他小执,一口一个他最好了。
不能细想,她喜欢的本来不是他这样的人。
没有裴砚之,没有贺昭南,也会是别人,反正不会是他。
她对他只有同情可怜,她那么善良,只是为了不伤他的心,宁可委屈自己迎合他。
他如果没有戳破,她会继续委屈自己。
与其这样,不如他自己一个人承受难过。
稍微走远了些,温玉颜回头看了眼,问:“刚刚那不是……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你们这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
“你要是还喜欢,你就服个软,男人不要那么斤斤计较。”
季许执大步迈出,把温玉颜的话当做耳旁风。
温玉颜是温家旁支子弟,又天资平平,从小不受重视,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季许执,顿觉同病相怜。
那个时候季许执总被季绍言欺负,又是个张不开口的哑巴,温玉颜看不下去,但也没有那个本事去告状,只能悄摸摸地使一些小手段让季绍言不舒服。
温玉颜在调皮捣蛋这方面颇有建树,又狡猾,做了坏事不留痕迹,季绍言常常只能自认倒霉。
只一次被季绍言抓住了把柄,那次温家为了给季绍言一个交代,差点把温玉颜打死。
所有人都以为温玉颜是小孩子心性爱闯祸。
但了解自己儿子的温妈妈耐心地细细追问,才问出了温玉颜做这些是帮季许执出气。
温妈妈却明白他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季许执,更是为了能攀上季家这棵大树。
季家失散多年的大儿子被找回来,更是季老爷子发妻所生。
注定回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当时多少人心痒痒准备去讨好。
可是花开得突然,凋谢得也快。
彼时季许执的父亲正和季老爷子置气大闹,而季老二事业蒸蒸日上,是季家几个同辈里最受季老爷子器重的一个。
温玉颜去帮季许执,而招惹了季绍言,这是一步走错的棋。
但孩子还小,温妈妈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温玉颜掉眼泪,哭自己丈夫英年早逝,哭自己在这个家毫无话语权,才需要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学会了去谋算铺路。
几年后,季许执被接回京市,接管辉光,以雷霆手段清扫季明宏安排进来的眼线,斩断一些不安好心想浑水摸鱼的手,两年坐稳辉光。
温玉颜多年前的好心终于得到了实质的回报,他们一家在温家的地位日益提升,谁也不敢轻视他们了。
季许执这人性子冷,自他回京市后,温玉颜也不常与他有交集,况且季许执学校公司两头忙,跟陀螺似的停不下来。
直到高二那年,季许执突然找到他,想要替补他辩论赛的位置。
温玉颜二话没说,直接同意了。
季许执辩论赛回来后,整个人跟开了春一样,眉眼间总是带着莫名微妙的愉悦,冲淡了疏离的清冷感,染上了鲜活的暖意,本就无可挑剔的五官显得格外动人。
温玉颜觉得有鬼,问了几个一起参加辩论赛但早早回来的同学,才知道这次比赛有一个季许执喜欢的女孩子。
很难想象,季许执这样的人也会动心。
三年前季许执大病一场,险些丢命,温玉颜生怕好不容易傍上的大腿没了,跑到医院看望他。
医生说是季许执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念头,现在勉强吊着一口气,但还这样下去,活不过一个月。
温玉颜:!
等四下无人,他站在季许执病床前咬牙喊道:“季许执别死啊,季绍言那个sb就等你死了,抢你小青梅啊!”
“你死了,季家就是他们父子俩的,你觉得季绍言会放过她吗?季绍言可是什么下作手段都用的出来的,你希望当年季绍言用在你身上的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吗,你忍心看到自己受过的罪,她也要承受一遍吗?”
他的话真的起了作用,两天后,季许执逐渐好转。
季许执意识到自己还不能死,他还有活下去的意义。
就算不为别的,还能远远地看一眼她,就很值。
沈自渡捕捉到季许执走过时,陈施欢低下头不自然僵硬的动作。
他心里明镜似的,她喜欢季许执。
三年前的夏天,在小山村的闷热夜晚,小风扇咔嗒咔嗒转动,他欢喜地毫无睡意。
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她呼吸均匀,睡得好乖。
他弯着唇,悄悄看她的睡颜,目光一点点在她脸上描绘。
她翻了个身,面向他,皱着眉呢喃了句什么。
他好奇地仔细辨认。
她说:“季许执,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