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琯玉看着眼前这碗被苏清荷精心调和过的“赤焰”,那奇异而和谐的色泽,以及空气中弥漫开的、既保留了烈酒辛香又糅合了草药清冷的独特气息,让她眼底闪过一丝真正的赞赏。
她接过小碗,却没有立刻饮用,而是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碗壁。
目光在苏清荷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和卡里姆那被隐隐激怒、却又不得不承认其手段高明的憋屈表情之间流转。
忽然,她轻笑出声,打破了这微妙的僵持。
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愉悦,几分了然,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场精彩的表演。
“好了。”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所有注意力,重新将主导权抓回手中。
她先看向苏清荷。
“清荷有心了。这杯酒,确实……更合我意。”
她轻轻晃了晃小碗,算是认可了他这番“调和”的功夫和价值。
随即,她目光转向卡里姆,那眼神瞬间变得更具侵略性和挑战性。
“至于王子殿下那杯原汁原味的‘赤焰’……”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少年瞬间亮起的眼眸,才慢悠悠地补充道。
“……待正事谈完,我再慢慢品尝,看看究竟有多‘够劲’。”
既安抚了苏清荷,又吊住了卡里姆,还将两人的“竞争”暂时搁置,引入了更重要的主题。
她将手中的小碗轻轻放下,姿态慵懒地靠回椅背,脸上的戏谑和暧昧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而锐利的审视。
“酒也调了,醋也吃了。”
“现在,该谈点正事了。”
她看向卡里姆,眼神变得严肃。
“你之前提到的,关于罗萨国内那股不受控制的叛军,以及他们可能进犯大周边境,引发萧景瑜误判的风险……”
然后,她的目光又转向苏清荷,带着一种明确的邀请和倚重。
“清荷,你也一起听听。”
“此事关乎西境安稳,或许……也需要你的渠道和见解。”
这个举动,明确地将苏清荷也拉入了核心圈层。
她并非只是利用他的医术或感情,更是认可他在情报和局势分析上的能力。
这既是对苏清荷价值的进一步肯定,也是对他刚才那番“高段位”表现的一种无形奖赏和捆绑。
同时,这也是对卡里姆的一种暗示。
想要真正与我合作,你需要面对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穆琯玉成功地将一场争风吃醋的闹剧,瞬间扭转为了关乎两国边境安全的正式商议。
她坐在主位,看着面前这两个心思各异、却都因她而凝聚于此的男人,心中冷笑。
棋子已就位。
该落子了。
【卡里姆好感度+20,目前50%】
【恭喜宿主!进度已过半,获得奖励:绝对信息传送一次(可以通过心声把信息传送给某个人)】
————
军营主帅帐内,烛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比昨夜更浓重、更挥之不去的血腥与肃杀之气,还夹杂着一种紧绷到极致的压抑。
陆江麟卸下沾满暗红血污和尘土的沉重铠甲,金属部件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被他随手掷于地上。
他里面那身深色劲装也早已被汗水与敌人的血浸透,多处撕裂,紧贴在精悍而疲惫的身躯上。
清剿过程,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由他主导的、高效而冷酷的镇压。
那些山匪并非乌合之众,而是极其凶悍狡诈的亡命之徒,凭借地利负隅顽抗,甚至设下多处陷阱。
若非他亲自临阵指挥,以雷霆手段破局,并以身先士卒的悍勇强行撕开缺口,换做营中任何其他将领,伤亡必将数倍增加,战局也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迅速平定,甚至可能陷入僵持,让更多村落遭殃。
是他精准的判断和不容置疑的强势进攻,才将这场危机迅速掐灭。
此刻,战事虽毕,但后续的肃清残匪、安抚惊惶的百姓、重新部署防线以防报复性反扑……
千头万绪,每一件都至关重要,且只有他的威望和决断力能迅速稳定局面。
他以惊人的效率处理完毕,将所有命令清晰下达,确保无人敢怠慢。
帐内终于只剩下他一人。
喧嚣褪去,极致的寂静如同冰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感官。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猛地席卷了他。
但比疲惫更先一步攥住他心脏、让他几乎窒息的,是一幅猝不及防闯入脑海的画面。
竹屋,窗边,那双盛满依赖和泪水、最终被他“抛弃”的眼睛。
她……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箭矢,瞬间刺穿了他所有冷静的伪装。
所有因胜利和高效处理军务而暂时压抑的情绪,焦躁、暴怒,以及那深处不敢细究的、害怕失去她的巨大恐慌,以更凶猛的速度反扑回来!
她一个人!
在那样偏僻的地方!
周婶不在!
他亲手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在他刚刚承诺之后!
他昨夜浴血奋战、稳定大局的每一个正确决策,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锐的讽刺,反复提醒着他为了“大义”而付出的、让他痛彻心扉的代价!
他想起了她脚上的伤,想起了她害怕独处的眼神,想起了林间可能存在的危险和她极度的脆弱……
“我只有你了……”
她带着哭腔的、微弱的声音仿佛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并残忍地转动。
他是做出了正确的、唯一的选择。
他拯救了无数百姓,证明了他是此地不可或缺的统帅。
但这个认知,丝毫无法减轻他内心的煎熬半分!
反而让他更加痛恨这身赋予他责任却也剥夺他选择的铠甲!
如果他不是将军,如果他可以只做她的阿麟……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来的却是更深的无力感。
“该死!”
陆江麟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硬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焦灼和恐慌,以及一种近乎灭顶的、害怕回去后面对她失望甚至绝望眼神的恐惧。
他想象着她可能经历的无助和害怕,每一个画面都让他如坠冰窟,又如火燎原。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一瞬都不能!
他甚至顾不上换下那身血污狼狈的衣裳,一把抓过屏风上那件墨色披风,随意一裹,便如同失控的凶兽般冲出了营帐。
“备马!最快的马!”
他对着帐外亲兵厉声吼道,声音嘶哑破裂,眼底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濒临疯狂的急切和压迫感,竟比面对最凶悍的敌人时更为浓烈。
亲兵被他这副仿佛从地狱里冲出来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牵来战马。
陆江麟翻身上马,甚至等不及坐稳便狠狠一抖缰绳,马刺重重磕下!
战马长嘶一声,以近乎自毁的速度,朝着那片竹林的方向,疯狂疾驰而去。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却盖不住他胸腔里狂乱的心跳和只有一个燃烧一切的念头。
回去!
立刻回到她身边!
必须亲眼确认她安然无恙!
否则,他赢得了一场战争,却可能已经输掉了唯一仅有的、比胜利更重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