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思道坐在案前,指尖捻着一张叠得整齐的密报,纸上密密麻麻记着太子监国后的举动:辰时召集部院议事、亲审刑部要案、提拔托合齐的亲信掌管兵部物料司、将三名与八爷交好的御史贬往云南,等等,其实大抵还是针对八爷,顺带打击四爷。
胤禛站在案边,看着密报上的字迹,眉头微蹙:“太子刚接监国之权,就如此张扬,怕是用不了半月,就会把朝堂搅得鸡犬不宁。皇阿玛让我辅政,他若闹出乱子,咱们难免被牵连。”
邬思道放下密报,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眼底却无半分担忧,反而闪过一丝算计:“王爷怕的是牵连,可属下却觉得,这‘乱子’,恰好是咱们避开祸端的机会。”
胤禛转过身,眼中带着疑惑:“先生这话怎讲?太子与胤禩本就势同水火,若是乱子闹大,他们只会斗得更凶,咱们夹在中间,岂不是更难脱身?”
“脱身的法子,就在‘让他们斗’里。”邬思道将凉茶放在案上,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太子现在最看重的,是打击四爷八爷这样的皇子。他提拔亲信、插手部院,其一是想证明自己能压过胤禩,让满朝文武知道,这京城由他说了算。其二是削弱四爷您和八爷的势力,他才坐得稳太子,可以说自从被废又立之后,太子早就在酝酿这场风波了。”
他顿了顿,又道:“咱们不用做什么,只需让太子觉得,现在是八爷在暗中拆他的台,是八爷威胁更大。太子本就多疑,又刚愎自用,一旦认定八爷才是他的最重要对手,他定会继续对八爷出手。到时候,他们二人正面交锋,朝堂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谁还会盯着王爷您?”
胤禛沉吟片刻,还是有些顾虑:“可胤禩现在表面上对太子恭顺得很,昨日朝会还主动提议,让东宫掌管火器作坊的物料审批——他这般示弱,太子未必会对他动手。”
“示弱才好。”邬思道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越是示弱,越容易让太子觉得‘八爷心里有鬼’。您想,八爷向来把火器作坊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却主动让出物料审批权,太子若是细想,定会觉得这是‘欲擒故纵’,是想等着他出岔子,再在皇上面前告状。”
他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下两个词:“物料”“流言”,然后用墨点将其连在一起:“太子刚让托合齐的亲信掌了兵部物料司,接下来定会盯着火器作坊的物料运输。咱们只需让人在东宫的杂役房里‘无意间’说几句——比如‘八爷府的人最近总去通州码头,似是在查太子殿下安排的物料船’,再比如‘听说八爷给南巡的皇上传了密信,说太子殿下不懂火器,不该插手作坊事务’。”
“这些流言若是传到太子耳中,他会信吗?”胤禛问道。
“由不得他不信。”邬思道放下笔,“太子现在满脑子都是‘胤禩要跟他争权’,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他就会往坏处想。更何况,咱们还能让他‘抓到实据’——比如,让人给托合齐的亲信送一份‘火器作坊物料短缺的假账’,账册上故意标注‘八爷府的人扣下了三船硫磺’;再比如,让东宫的小太监‘捡到’一封似是而非的信,信里提‘待太子在物料上出错,便奏请皇上收回监国权’。”
他看着胤禛,继续道:“这些东西不用做得多真,只要能让太子觉得‘胤禩在算计他’就够了。太子最恨的就是被人算计,尤其是被他现在视为眼中钉的八爷。到时候,不用咱们劝,他自会想着怎么报复——或许是扣下胤禩的火器物料,或许是让人弹劾胤禩私藏军器,甚至可能直接派人去查火器作坊的账。”
胤禛看着纸上的字迹,渐渐明白了邬思道的用意:“先生是想借太子的手,打压胤禩;同时,也让胤禩不得不反击,让他们两败俱伤?”
“正是。”邬思道点头,“他们斗得越凶,破绽就越多。太子若真敢动火器作坊,胤禩绝不会坐视不管,定会把太子私编亲卫、克扣军饷的旧账翻出来;而太子为了自保,又会揭发胤禩在作坊里私造连发火铳的事——到时候,不管谁输谁赢,在皇上眼里,都是‘不堪大用’。”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而王爷您,只需在中间保持中立。太子让您批的奏折,您按规矩办;胤禩向您请教的辅政事务,您如实回复。既不帮太子打压胤禩,也不帮胤禩对付太子,只专心处理皇上交代的漕运、河工事宜——等皇上南巡回来,见您沉稳持重,不涉党争,只会更看重您。”
书房内的烛火晃了晃,映着邬思道的脸,他眼底的算计清晰却不张扬:“这计不用急,得慢慢来。先让太子的骄纵再涨几分,让他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再悄悄把‘胤禩的威胁’一点点递过去,等他心里的火燃起来——火候到了,自然会有好戏看。”
胤禛拿起案上的密报,重新叠好,眼底的疑虑渐渐消散。他知道,邬思道的计策,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却总能在不动声色间,将朝局的走向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此时,书房外的风还在吹,柳絮落在窗台上,无声无息。东宫之内,太子还在为自己掌控了物料审批权沾沾自喜;八爷府中,胤禩正与张丰商议如何应对太子的下一步动作。没人知道,雍亲王府的这间书房里,一个即将点燃两党争斗的计策,已经悄然成型——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现在的太子根本不会按照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