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医疗中心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向暖盯着自己裹得像粽子的左脚,感觉整个世界的色彩都灰暗了几分。韧带撕裂,建议静养四周——这意味着选拔彻底与她无缘了。
“别这副表情,”郭婷削着苹果,手法跟她打军体拳一样刚猛,“好歹情报任务完成了,咱们组没垫底。”
向暖扯了扯嘴角,比哭还难看。
“说起来,”郭婷把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递给她,“你那个医生男朋友,知道你这边的情况吗?”
向暖接过苹果,闷闷地咬了一口:“他不是我男朋友……”
“得了吧,”郭婷嗤笑,“看你之前周三晚上偷偷摸摸打电话那样儿,不是男朋友能让你跟接了圣旨似的?”
向暖没吭声,心里酸涩更重。她现在连给他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难道要告诉他,她不仅没通过选拔,还把自己搞成了这副德行?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负责选拔的副总教官走了进来,脸色依旧严肃,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向暖。”
“到!”向暖下意识想下床立正,被脚上的伤扯得倒抽冷气。
“躺着吧,”副总教官摆摆手,目光落在她打着石膏的脚上,“情况我知道了。虽然选拔无法继续,但你在这次战术演练中的表现,尤其是保护战友和情报的意志,符合我们对于军人核心素质的要求。”
向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教官。
教官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材料:“鉴于你的综合表现和受伤原因,基地经过讨论,决定将你的情况特殊备案。伤愈后,如果通过后续评估,可以给予一次补录机会。”
峰回路转!
向暖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谢谢教官!我一定好好恢复!保证通过评估!”
教官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安心养伤的话,便离开了。
“看吧!”郭婷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
希望重新燃起,向暖感觉脚踝都没那么疼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沈时韫!今天不是周三,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补录机会啊!这简直是绝处逢生!
她摸出手机,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卫星电话号码,深吸一口气,拨了出去。
信号连接音在耳边回荡,一声,两声……她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然而,直到忙音响起,电话也未被接听。
向暖怔住了。怎么会?这个号码,他不是说紧急情况可用吗?现在不算紧急吗?还是……他不想接?
各种猜测像杂草一样在脑海里疯长。她不死心,又拨了一次,结果依旧。
刚才的兴奋和激动,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她握着手机,失落地靠在床头。他是不是在忙?在做手术?在开会?还是……觉得她太麻烦,连电话都不想接了?
郭婷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脸色,挑了挑眉:“没打通?”
向暖低低地“嗯”了一声。
“可能正好在忙呗,”郭婷不以为意,“医生不都那样?我以前的卫生员男朋友,我骨折打石膏他都没空来看一眼。”
向暖没说话,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知道沈时韫忙,可这是她第一次在非周三时间拨打这个“紧急号码”,却连一次都没有接通。
而此时,几千公里外的S市,沈时韫正身处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医院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沈时韫、陈主任,以及院方几位领导都在座。对面坐着的是中美联合研究项目的美方代表,为首的是一位名叫埃文斯的中年男人,眼神精明。
“沈医生,我们很欣赏您在神经外科领域的造诣,”埃文斯操着流利的中文,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但是,关于项目主导权和核心数据共享的问题,我们认为需要重新讨论。这关系到项目的国际声誉和后续发展。”
沈时韫面容冷峻,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埃文斯先生,合作协议条款明确,基于我方患者群体的研究和数据,主导权及核心数据归属权在我方。这一点,没有讨论的余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医生,请不要误会,”埃文斯笑了笑,笑容却未达眼底,“我们也是为了项目能产出更卓越的成果。据我们所知,贵院近期似乎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比如,之前的医疗事故调查,虽然证明是清白的,但总归对声誉有影响。如果这个时候,联合项目再传出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恐怕……”
这话语里的威胁意味,已经相当明显。他们在利用之前那起已经被澄清的医疗事故作为施压的筹码。
陈主任脸色难看,想要开口,沈时韫却抬手制止了他。
“项目的科学性、伦理性以及合作协议的严肃性,是我们唯一的准则。”沈时韫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美方代表,“如果贵方坚持要违背协议精神,那么,合作的基础也就不存在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埃文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似乎没料到沈时韫会如此强硬。
会议不欢而散。
回到办公室,沈时韫扯下领带,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手机安静地躺在办公桌上,他之前将会议调成了静音模式。
他拿起手机,看到了两个来自同一卫星号码的未接来电。时间显示是在一个多小时前。
是向暖。
他眉头微蹙。今天不是周三。她用了紧急联络号码。
是训练出了意外?还是……
他立刻回拨过去。卫星电话的信号连接总是需要一些时间。
西北基地病房里,向暖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心里七上八下。郭婷已经被她赶回去休息了,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熟悉的号码跳跃着。
向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沈时韫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怎么了?”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向暖鼻子一酸,强忍的委屈差点决堤。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没……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告诉你,我选拔受伤了,韧带撕裂,选拔参加不了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他沉稳的声音:“具体伤情?医生怎么说?”
向暖老老实实汇报了诊断结果。
“嗯,处理方案符合标准。”沈时韫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然后呢?”
“然后……”向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小小的雀跃,“基地给了我补录机会!伤好了通过评估就能行!”
“很好。”沈时韫的回应依旧简洁,但向暖似乎听到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所以,刚才打电话是因为这个?”
“嗯!”向暖用力点头,随即又小声补充,“还有……有点想你……”说完,她的脸瞬间爆红,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久到向暖以为信号又断了。
就在她忐忑不安时,沈时韫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低沉了几分:“我知道了。”
没有回应她的想念,但也没有回避。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词语,然后问道:“你那边,现在方便视频吗?”
向暖愣住了。视频?他主动要求视频?还是在非周三时间?
“方……方便!”她赶紧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短发,擦了擦可能存在的泪痕,调整了一下摄像头角度。
视频连接成功。沈时韫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他的办公室。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衬衫领口微微敞着,眼神却透过镜片,专注地看着她。
“脚,让我看一下。”他说。
向暖乖乖地把摄像头对准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脚。
沈时韫仔细看了一会儿,又问了些细节,然后才将目光移回她的脸。看到她明显哭过又强装没事的眼睛,和因为消瘦而更显尖的下巴,他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
“好好养伤。”他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
“嗯!”向暖重重答应。
短暂的视频通话结束。向暖抱着手机,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被填满了。虽然他话还是那么少,但她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的关切。
而沈时韫挂断视频后,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卫星电话号码上。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眸色深沉。
她受伤了,但斗志未减。这很好。
只是,他这边刚刚抬头的“麻烦”,似乎比预想的,还要棘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