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底碾碎的石子带着干涸的血痂,发出细微的裂响。路明站在崩塌的石厅残骸边缘,怀中图卷沉如磐石,左膝微颤,却未再跪下。他抬手将血囊紧了紧,玉简贴着心口,温热未散。
远处战场依旧死寂,银黑气流在本尊方向缓缓收缩,节奏如呼吸。他未作停留,拖着两名昏迷的截教弟子,穿过碎石堆,走向联军临时驻守的高台。
高台由断碑垒成,四周插着残破的战旗。几名守卫察觉动静,立刻握紧兵器。待看清来人,其中一人惊呼出声:“是路明!他还活着!”
声音如石投入死水。片刻后,各族首领陆续聚拢。人族老将拄剑而立,妖王双目赤红,巫族长老手持骨杖,目光沉沉落在路明身上。
他未解释,只从怀中取出图卷。残破的兽皮材质在灰白天光下泛着冷色,边缘焦黑,中央“截源锁心”四字缓缓浮现,又隐去。
“此物出自内殿石台,”路明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其上所载,非封非夺,乃以逆血为引,使敌力交汇时自噬崩解。”
众人屏息。一名人族长老皱眉:“你如何证明它非幻象?非心魔所设?”
路明不答,只卷起右袖。掌心符文清晰浮现,与图卷焦边纹路隐隐呼应。他指尖一划,精血滴落,正中图卷表面。血珠未散,反被吸入,焦痕处泛起微光,虚影闪现——一双交握的手镇压两股对冲之力,符文自血脉涌出,注入核心,刹那间,光柱崩裂。
光影消散,众人神色各异。
“此法若真,何须迟疑!”妖王一步踏前,声音如雷,“本尊已近破禁,若再束手,待其脱困,我族尽灭!”
“正因临近破禁,更不可轻举。”人族老将冷声道,“以血引禁,形同献祭。你可知此血从何而来?谁人承担反噬?”
“路明既得此卷,必与之有渊源。”另一名妖将冷笑,“他掌心有符,怀中有简,分明已是‘逆者’之身。若此法需血,便该由他来引!”
路明立于圈中,未动。他目光扫过众人,不辩解,不争执,只将左手悄然藏于背后。袖下肌肤,一道细痕如血管破裂般浮现,瞬息又隐。图卷微颤,似有回应。
巫族长老忽然低语:“这纹路……像极了上古逆祭台的残咒。”
众人未闻,唯有路明眼角微不可察地一缩。
“我只呈法,不主施行。”他终于开口,“此卷所示,是破局之机,亦是险途。诸位可议,可否,可用。”
话音落,争论骤起。
人族坚持需验其真伪,恐为陷阱;妖族怒斥拖延,言若再耗时辰,本尊必将彻底挣脱。一名截教弟子颤声问道:“师兄,此法若行,是否会引动你体内血脉异变?那‘逆者为钥’之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路明未答。他只是缓缓抬手,掌心符文再度浮现,血色未溢,却有灼光透出。
“我血可引。”他声音低沉,却压下所有喧哗,“但——谁来承反噬之果?”
空气骤然凝滞。
就在此时,图卷边缘焦痕处渗出一丝极淡的黑雾,转瞬即散。可就在那雾气消散的刹那,空中忽有紫光闪动。
“截源锁心”四字猛然亮起,紫芒如刺。半道残影浮现——黑袍翻卷,指尖凝聚本源之力,正是神秘强者夺取力量时的姿态。残影凝滞三息,目光似穿透虚空,直视图卷。
联军哗然。
“心魔印记!”人族长老厉喝,“此物已被种下邪念,不可信!”
“未必。”路明迅速将图卷收入血囊,玉简覆于其外。黑雾触及玉简裂痕,瞬间被吸尽,残影扭曲,溃散前,其指尖划过虚空,留下一道裂痕轨迹——与图卷焦边完全一致。
他盯着那道虚痕,瞳孔深处映出其形。掌心符文微微发烫,与那轨迹隐隐重合。
“它怕这个。”他冷声道,“若此卷是陷阱,它何必现身阻挠?”
众人沉默。妖王目光灼灼:“既是它所惧,便是我等所依。此法可行!”
“可行不等于可托性命。”人族老将沉声,“我们不知反噬代价,不知施术者下场,更不知‘逆者’究竟是何存在。贸然行事,与送死何异?”
“那便等死?”妖王怒目,“等本尊破禁,将你我尽数炼化?”
争执再起,声浪如潮。路明退后半步,立于高台边缘。他右手抚过血囊,指尖触到玉简裂口,一丝微不可察的震颤传来——与脉搏同步。
巫族长老悄然退至角落,骨杖轻点地面,低语:“逆祭台……血启门……若此卷真与那禁忌有关,代价绝非一人可担。”
高台之上,争论未歇。
人族主张封存图卷,另寻他法;妖族坚持即刻筹备施术;截教弟子面露忧色,目光频频落在路明身上。一名年轻弟子忍不住道:“若此法真能破局,哪怕代价巨大,也值得一试!我们已无退路!”
“你可知‘逆者’为何称‘逆’?”路明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所有喧嚣。
无人应答。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符文完全显现,血光隐现:“因为它不承天命,不守秩序,不归正统。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打破既定之局。所以——”他目光扫过众人,“你们真愿让这样一个人,握着你们的生死?”
空气凝固。
妖王冷笑:“你既说出此言,便是不愿担责。”
路明不语,只将图卷收入怀中,转身欲走。
“站住!”人族老将喝道,“此物关乎联军存亡,不得私藏!”
路明脚步未停:“我未藏。我只是不交。”
他走下高台,背影孤绝。身后争论再起,声浪翻涌,却再无人能压下彼此。
天光依旧灰白,云层未散。他行至战场边缘,停下,右手缓缓探入怀中,指尖触到图卷一角。
就在此时,血囊内的玉简突然剧烈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