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匣震颤的刹那,路明五指悬在半空,未落。
他掌心压着玉匣,指节未动,却已察觉那震颤并非来自地底符核的脉动,亦非归源阵运转的共振。这波动极细、极短,如针尖刺入经络,只一瞬便消隐无踪,若非他神识始终悬于一线,几乎无法捕捉。
他左手悄然加压,精血自掌心渗出,沿着玉匣纹路缓缓蔓延。血未散,反被纹路吸噬,在掌心凝成一道微不可见的符纹——溯神符。符光极淡,如夜雾中一缕萤火,却在成型瞬间映出地底深处一道游丝般的黑影。
那影子贴着归源阵的“兑位”节点滑行,不攻不破,只如触须般轻探,试探着赤金光流的节奏间隙。
路明闭目。
神识顺红流下探,穿透十七丈岩层,直抵骨晶祭坛。符核仍在脉动,九道赤金光流如锁链般缠绕其周,与三族强者体内气息同频共振。一切看似稳固,可就在那第九次呼吸的第十七息——
光流微滞。
不足半息,却已足够。
一道极细的黑丝自祭坛边缘浮现,贴着“兑位”节点缓缓蠕动,正欲混入光流。它不强闯,而是悄然复制三族强者的气息波长,模拟红流频率,如同寄生之虫,伺机而入。
路明未动。
他知道,若此刻强行截断,归源阵必生震荡。那震荡虽小,却足以撕裂刚稳定的融合体系。三族强者经脉尚在适应红流,一旦中断调息,轻则经络逆行,重则神识溃散。
他反而暗中调整玉匣角度,将“兑位”节点的输出频率微微偏移0.1息。
那处迟滞,被放大了。
黑丝蠕动加快,仿佛察觉破绽扩大,渗透之势骤然加剧。它贴着节点边缘,几乎要嵌入光流主脉。就在其末端即将融入的瞬间——
黑丝骤然卷曲。
如蛇回首,如虫警觉。
它停了。
悬在光流边缘,不动,不退,却也不再前进一步。
路明睁眼。
玉匣震颤止息,表面纹路恢复平静,仿佛方才一切只是错觉。他缓缓收回左手,指尖在袖中轻轻抹过掌心血痕,动作极轻,未惊动任何人。
三族强者仍在调息。
人族将领盘坐于地,呼吸平稳,眉心隐有金纹流转;妖族统领闭目凝神,皮下图腾缓缓沉寂;巫族长老拄杖而立,断骨已与经络相连,气息稳固。九人列阵,彼此呼应,战意如弦,绷而不发。
战局看似已定。
可路明知道,那道黑丝并未真正退去。
它断尾撤离,仅留一缕极淡的暗息,如尘埃般沉入地脉,隐于符核与归源阵的反向脉络之间。那不是攻击,而是伏笔——一道潜藏于体系深处的裂痕,随时可被引燃。
他目光扫过西北裂谷。
黑气已退,光柱依旧挺立,赤金二色交映,照得战场如昼。可他知道,本尊未死。那残魂虽被巨矛轰碎肉身,神识几近溃散,却凭借千年执念,在重创之际捕捉到了融合过程中的那一丝迟滞。
它发现了漏洞。
更发现了机会。
不是反攻,而是渗透——以残念逆向嵌入,借归源阵的反向脉络潜行,待时机成熟,便可自内而外,引爆整个体系。
狡猾。
极狡猾。
路明袖中指尖微动,血痕已干。他未下令追击,未召三族强者警戒,甚至未多看玉匣一眼。他知道,此刻若揭破,必乱军心。三族强者刚经历融合反噬,意志尚在重建,若得知敌意已潜入体内,战意必生动摇。
他选择隐忍。
选择藏危于安。
选择让那缕暗息,暂时留存。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似要下令,却又缓缓收拢。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虚弧,最终落于腰间剑柄。
剑未出鞘。
他站在高岩之上,衣袍未动,目光如刃,扫过战场,扫过光柱,扫过那道被巨矛撕裂的百丈沟壑。
然后,他低头。
袖中指尖轻点玉匣一角,以血为引,在无人可见处,悄然刻下一道逆向封纹。纹路极细,深藏于匣底暗格,与归源阵节点反向对应,如同埋下一道镜像锁。
他不动声色。
他知道,本尊在寻生机。
可他更知道——
生机,未必是生路。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动,声音极低,几不可闻:
“你找缝钻,我便给你一条缝。”
话音落时,玉匣底部那道逆向封纹,悄然亮起一丝幽光。
光未扩散,只凝于一点,如针尖藏于鞘中。
路明抬眼,望向光柱深处。
他的手指,仍按在剑柄上。
剑柄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