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工作,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下班点了。
刚长长舒了一口气,准备关电脑,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是张婷的专属铃声。点开一看:
“林大主任,日理万机结束了没?说好今晚陪我逛街,然后回我家吃饭的,可别又放鸽子哦!我妈特意炖了你爱喝的排骨汤!(后面跟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光顾着琢磨调研报告和下面局办那些弯弯绕绕,把这茬儿给忘了!
升任副主任这半个多月,各种会议、协调、迎来送往,琐事缠身,陪她的时间被压缩得可怜,上次约会好像还是两周前的事了?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浓浓的愧疚。
好在今天这场“情报搜集战”打得漂亮,算是暂告段落,正好趁这个机会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也好好补偿她。
我立刻指尖飞动回复,语气带着讨饶和急切:“遵命,领导!小的罪该万死,差点误了大事!马上下楼,十分钟,不,八分钟之内保证出现在您面前!
迅速收拾好桌面,关电脑,拎起外套,我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办公室。
官场上的运筹帷幄固然刺激,但只有想到张婷那带着点小埋怨又满是期待的眼神,才感觉自己从那个需要时刻戴着面具的“林副主任”,变回了一个有温度、有期待的普通年轻人。
骑上我那辆二八永久自行车到她办公室楼下,她已经在那等着了。秋日傍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她穿着件米色的风衣,围着浅咖色围巾,亭亭玉立。
看到我的车,她佯装生气地撅起嘴,故意别过脸去:“哼!林大主任,日理万机啊,让我在这冷风里等了足足十二分钟!”
我赶紧停好车,小跑过去,压低声音:“婷婷大人息怒,息怒!小的知错了,实在是公务缠身,刚打了一场硬仗。今晚小的全程陪同,鞍前马后,任打任罚,绝无怨言!”
张婷看着我夸张的样子,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自然地伸手挽住我的胳膊:“这还差不多!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暂时原谅你啦!走,陪我去百货大楼逛逛,听说最近上了好多好看的秋装,我同事昨天买了一件,可漂亮了!”
“得令!今天咱就是婷婷女士的专属拎包小哥兼护卫!”我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我们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县城中心最热闹的百货大楼。灯火辉煌,人流如织,感受着寻常情侣的烟火气,心情格外放松。
张婷兴致很高,一家店一家店地逛着,试穿着各种新款秋装。我则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参谋”和“夸夸团”的角色,偶尔在她犹豫不决时,给出一点直男审美的建议,往往引来她娇嗔的白眼,其乐融融。
逛到二楼一家看起来挺上档次的女装柜台前,张婷眼睛一亮:“这家‘美丽衣橱’风格我喜欢,进去看看!”
“美丽衣橱?”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莫名的眼熟,一时却没想起在哪里听过。
店内灯光柔和,衣服陈列得很有品味。一位穿着制服、妆容精致的导购员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欢迎光临美丽衣橱!小姐您好,我们这些都是刚到的最新款秋装,喜欢可以试试哦。”
张婷很快看中了一件浅灰色的双面羊绒大衣,剪裁利落,质感看起来非常好。她试穿了一下,果然非常合身,衬得她气质温婉又大方。
“这位先生,您女朋友穿这件真是太有气质了!就像为您量身定做的一样!”导购员很会说话。
我也觉得很好看,点点头:“嗯,是不错。”
张婷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显然也很满意,小声问我:“好看吗?”
“必须好看!我对象穿什么都好看!”我毫不犹豫。
张婷甜甜地笑了,然后习惯性地翻看了一下吊牌,脸色微变,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角,用气声说:“好贵啊……打完折还要五百多呢。”
导购员察言观色,立刻笑道:“小姐,这款是百分百澳洲羊绒,性价比非常高的。这样吧,我看您穿着实在合适,如果您诚心要,我给您打个九五折,四百七十,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张婷还在犹豫,这在2003年,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个月工资了,确实不便宜。
我正想开口说“喜欢就买,我带了钱”,一个略带惊讶又热情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哎呀!这不是林主任吗?真是太巧了!”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香槟色套装、打扮干练的中年女士正笑着快步走来,不是别人,正是下午刚在工商联座谈会上大倒苦水的“美丽服饰有限公司”总经理——钱美丽!
我瞬间恍然大悟,难怪觉得“美丽衣橱”眼熟,这不就是钱美丽旗下的门店吗?
“钱总?您好您好!没想到在这儿遇到您。”我立刻换上礼貌的笑容,与她握手。张婷有些好奇地看着我们。
钱美丽笑容满面,眼神在我和张婷之间打了个转,立刻明白了关系,对着张婷热情地说:“这位是林主任的女朋友吧?真是郎才女貌!怎么样,看上这件大衣了?眼光真好!这是我们本季的招牌货!”
她转头对刚才那位导购员说:“小刘,这位是我的贵客!这件大衣,按成本价走!”
导购员小刘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好的钱总!”
钱美丽又对我笑道:“林主任,您下午认真听我们反映问题,为我们中小企业发声,我们感激不尽!这点小意思,千万别跟我客气!”
我心中明了,这是投桃报李,也是一种隐形的“人情”。
我面上不动声色,客气道:“钱总您太客气了,那是我的本职工作。这成本价……多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钱美丽佯装不悦,“就当交个朋友!林主任您要是不接受,就是看不起我钱美丽了!”
张婷在一旁有点懵,轻轻拉了我一下。
我略一沉吟,知道再推辞反而显得矫情和生分,便笑了笑:“那就……多谢钱总的美意了。婷婷,还不谢谢钱总?”
张婷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巧地点头:“谢谢钱总。”
“哎,别客气别客气!”钱美丽笑得更开心了,亲自安排打包,最后结算下来,只收了两百多,几乎便宜了一半!
临走时,钱美丽一直把我们送到店门口,压低声音对我说:“林主任,今天下午聊得很痛快,希望我们的心声真能上达天听啊!”
我郑重地点点头:“钱总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离开“美丽衣橱”,张婷提着装大衣的布袋,忍不住小声问我:“林涛,刚才那位钱总……是什么人啊?怎么对你这么客气?还给这么低的折扣?”
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一个企业家,下午刚找她调研过。没什么,正常工作接触。”心里却暗道,这官商之间的微妙关系,有时候就体现在这不经意的“折扣”和“人情”里,收与不收,如何收,都是一门学问。
今天这事,既给了对方面子,也维持了自身分寸,算是恰到好处。
这个小插曲过后,我们又逛了一会儿,给张婷父母买了些营养品,这才提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骑车往她家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