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是被铁锈味呛醒的。
后颈磕在水泥地上的钝痛像根烧红的针,从脊椎窜到太阳穴。
他下意识抬手去捂鼻子,指腹触到温热粘稠的液体——是血,顺着人中流进衣领,在锁骨处聚成小滩,正沿着肋骨往下渗。
“林默!”
熟悉的喊声响在头顶。
他眯起眼,模糊的视野里,周晓冉的身影正从靠墙的旧终端机前扑过来,白衬衫下摆还沾着机油渍,是今早帮楼下修车师傅捣鼓发动机时蹭的。
计算机系高材生的手指按在他颈侧,力道重得发颤:“醒了?
能说话吗?“
“芯片...”林默哑着嗓子,左手死死攥住胸口的项链——那枚银色芯片正贴着皮肤发烫,震感透过金属链往血肉里钻,像有只小锤子在骨头缝里敲。
“我看到了!”周晓冉突然直起腰,转身冲向还在疯狂闪烁的终端机。
老式cRt屏幕上滚动着乱码,绿色字符像被风吹散的蚂蚁,“刚才你消失的位置突然涌出蓝光,终端机直接炸了三个进程!
现在后台全是这种...“他指尖快速敲击键盘,调出一串波动的曲线,”像是...现实重叠的干涉纹?“
林默扶着墙坐起来。
车库里弥漫着熟悉的机油味,角落的旧工具箱还敞着,扳手滚在三天前他摔落的位置——但此刻那位置的空气里,正泛着极淡的幽蓝波纹,像块被揉皱的玻璃。
芯片的震动突然加剧。
他倒抽一口冷气,项链金属扣在锁骨上勒出红痕。
记忆潮水般涌来:镜塔中碎裂的水晶球,x-01消失时蔓延全身的痛感,镜像里那个对他说“顺着光走”的自己。
他摸了摸发烫的芯片,声音发涩:“周晓冉,我们之前都错了。”
“错?”周晓冉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回头时镜片反着屏幕蓝光,“错在哪儿?”
“不是命运选择我们。”林默盯着终端机上跳动的曲线,喉结滚动,“是每个选择都在现实里留了’回声‘。
镜塔里那些扭曲的镜像,是被我们遗忘的选择在反扑。“他抬起沾血的手,指向屏幕中一段突然凸起的波峰,”就像现在——终端机检测到的,是过去某个选择的’回声‘正在重现。“
周晓冉的眉毛皱成一团。
他摘下眼镜擦拭,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你是说...我们的决定不是单行道?”
“更像涟漪。”林默想起镜塔中无数个自己的脸,有穿警服的,有染蓝发的,有在颁奖典礼上的,“每个选择都会震荡集体意识,然后这些震荡...会反过来影响我们的判断。
x-01说的现实结构反噬,可能就是这些回声撞在一起,把现实撞裂了。“
终端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周晓冉猛地转身,屏幕上的乱码竟开始重组,一行猩红大字炸开:【路径回声:检测到时间重叠】
“试试路径回溯。”林默按住胸口发烫的芯片,心跳快得像擂鼓,“芯片里有这个功能,x-01说过能短暂回到过去时间点。”
“你疯了?”周晓冉的手悬在操作键上方,“上次回溯半小时你吐了三回,现在芯片还在异常震动——”
“就三天前。”林默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股狠劲,“三天前下午三点,我在车库犹豫要不要接那个保险推销电话。
如果回声理论成立,现在这个时间点的选择...应该在现实里同时存在。“
周晓冉的喉结动了动。
他按下确认键时,指尖在发抖:“倒计时三十秒,我数到零就拉你回来。”
蓝光从芯片里涌出,裹住林默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失重感再次袭来,这次没有血的腥气,只有某种更混沌的震颤,像被泡在摇晃的水缸里看世界。
再睁眼时,车库的挂钟正指向15:03。
三天前的自己站在旧工具箱前,手里捏着响个不停的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刺得人眼疼。
林默屏住呼吸。
按照记忆,三天前的他应该皱着眉挂掉电话——但此刻,他看见另一个“自己”从空气里浮现,同样捏着手机,却按下了接听键。
两个身影重叠又分离,一个转身走向门外,一个留在原地把手机塞进裤兜。
“这不可能...”林默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货架上,扳手“当啷”落地。
两个“自己”同时转头,目光穿过他的身体,像在看一团透明的雾。
周晓冉的喊声响在耳畔。
蓝光骤然收紧,林默被拽回现实,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他盯着自己发颤的双手,喉咙发紧:“我...看到两个结果。
同一个选择,同时发生了。“
终端机的蜂鸣突然变调。
周晓冉猛地扑过去,屏幕上的曲线正在疯狂攀升,原本清晰的时间轴裂成蛛网,每个节点都分出两条模糊的线。
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回声强度在涨!
现在每分钟的重叠量是之前的三倍——“
“叮——”
芯片突然发出清响。
林默低头,银色表面浮现出陌生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文字。
他刚要触碰,芯片却“咔”地轻响,纹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晓冉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突然顿住。
他转头看向林默,表情比刚才更严肃:“后台收到段加密数据,来源...是镜塔。”
林默抹了把脸上的血,站起身时腿还在发软。
芯片贴着皮肤的地方烫得惊人,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盯着终端机上不断分裂的时间线,听见自己说:“得找出这些回声的源头。”
“源头?”
“镜塔为什么能照出所有可能。”林默摸了摸颈间的芯片,“x-01说过‘路径干涉者已锁定’,现在看来...被锁定的可能不是我们,是这些回声。”
终端机突然黑屏。
周晓冉猛地拍打主机,屏幕重新亮起时,正中央浮动着一行血字:【回声即将具象化】
车库的空气突然冷下来。
林默望着角落那片还未消散的幽蓝波纹,听见某种细碎的响动,像有人在隔着玻璃敲墙。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芯片,发现不知何时,金属表面凝了层薄汗——不是他的,温度比体温低很多。
“周哥。”林默转头,声音比刚才轻了些,“你听见了吗?”
周晓冉的手停在键盘上。
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听见什么?”
林默没回答。
他盯着那片幽蓝波纹,看见里面有模糊的影子在动,像有人正贴着屏障,试图挤进来。
芯片在他掌心震动得更厉害了,这次的频率里,似乎藏着某种急切的...呼唤。
“明天。”林默突然说,“明天去镜塔旧址。”
周晓冉的手指悬在半空。
他看了看黑屏的终端,又看了看林默掌心发烫的芯片,最终点了点头:“我查过,那片地现在归个神秘公司管,门禁系统是军用级的。”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嘴角扯出个带点狠劲的笑,“正好,我最近在研究量子隧穿破解。”
林默低头看向自己沾血的手。
三天前那个选择的双重结果还在他脑子里盘旋,像根刺。
他想起镜塔里那个对他说“顺着光走”的自己,突然明白所谓“选择”从来不是终点——真正的考验,是当所有被你放弃的可能都涌回来时,你还能不能...
芯片再次轻响。
林默抬头,正看见周晓冉把终端机后盖拆了一半,焊枪的蓝光映得他眼镜发亮。
车库外的天已经黑了,路灯透过脏玻璃照进来,在两人脚边投下交错的影子。
而那片幽蓝波纹里的响动,还在继续。
晨光透过早餐店褪色的红布帘斜切进来,在林默面前的塑料桌上投下一道金线。
他盯着碗里浮着油花的豆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三天前的这个时候,他点的是牛奶。
“小默,发什么呆呢?”老板娘转身时围裙带蹭翻了醋瓶,酸气混着豆浆香弥漫开来。
林默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周晓冉正站在店门口,旧格子衬衫下摆塞在牛仔裤里,手里举着份皱巴巴的《晨报》。
计算机系高材生此刻的姿势很是古怪——报纸被他举得离眼睛半尺远,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周哥?”林默端起豆浆的手顿在半空。
周晓冉没应声。
他突然把报纸翻到背面,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林默看见他喉结滚动两下,接着大步跨回店里,报纸在两人中间“啪”地拍在桌上。
头版标题的墨迹还没干:【市博物馆失窃案告破 青铜编钟完璧归赵】
“昨天这个时候,头版是暴雨预警。”周晓冉的声音发紧,食指戳着报纸右下角的日期——2023年9月17日,和昨天的日历分毫不差,“更怪的是...”他突然转身指向窗外,“刚才路过包子摊的张婶,平时这时候该拎着菜篮子去早市,但现在她抱着个纸箱,往相反方向走。”
林默的豆浆碗“当啷”磕在桌上。
他猛地站起来,椅背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窗外的晨光里,穿蓝布衫的张婶确实抱着个印着“生鲜速递”的纸箱,脚步匆匆经过包子摊——而按照三年来的观察,张婶雷打不动每天七点十五分去早市买空心菜,雷阵雨都拦不住。
“去车库。”林默扯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芯片贴着心口发烫,像在呼应某种即将到来的震动,“把终端机连上城市监控。”
车库的金属卷帘门刚拉到一半,周晓冉的手机就炸响。
他单手扶着门框掏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是交通局的实时路况——平时堵成停车场的东山路,现在车流量为零;常去的便利店,监控显示店员正在重新码货架,而半小时前他路过时,货架已经理好了。”
林默的手指在终端机键盘上翻飞。
他调出城市新闻App,刷新键按得发烫——上一秒还是“编钟失窃案告破”的页面,再刷新时,标题变成了【暴雨蓝色预警 市民注意防范】。
他的后颈沁出冷汗,想起镜塔里重叠的镜像,想起x - 01说的“现实结构反噬”。
“看这个。”周晓冉突然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
屏幕上,他自制的“现实稳定度监测程序”正疯狂跳动,绿色波形图像像被狂风撕扯的绸带,“我黑了三个区的监控,对比了过去十分钟的行人轨迹。”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有17个人的行动路线和记忆中完全不符,4家店铺的营业状态出现矛盾,甚至...”他点开一段便利店监控录像,“这个店员半小时前在擦柜台,现在却在补货,而监控时间显示是同一分钟。”
林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天前在回溯中看到的两个自己,想起镜塔里无数个可能的人生——原来那些被遗忘的选择从未消失,只是像沉在海底的暗礁,等着某个契机翻涌上来。
“结论。”他声音发哑。
周晓冉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两秒。
他调出两组数据,一组是林默选择牛奶的“原路径”,一组是选择豆浆的“新路径”,两条曲线在某个时间点后彻底分岔:“现实路径的稳定性,取决于选择者是否意识到自己的选择。”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你现在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整个世界的走向。”
林默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想起镜塔里那个对他说“顺着光走”的自己,想起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