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芯片又开始震动,频率与心跳严丝合缝,林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后颈,隔着衣领也能触到那片异常活跃的温热。
终端机待机界面上,暗紫色的“路径推荐”图标像团活物,正随着震动微微扭曲,与他公交卡上的裂痕形成某种诡谲的呼应——那道划痕,和昨日老巷里灰外套男人手机摔碎的纹路分毫不差。
“小默,看这个。”周晓冉的声音发紧,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屏幕蓝光在镜片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监控窗口里,代表芯片的红点正以0.3秒为周期明暗交替,“热成像显示温度波动异常,和你心跳完全同步。镜塔系统的生物电绑定规则里,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地铁站蹲台阶时,芯片不过是温温的;昨日老巷被灰外套男人盯着时,它突然灼烧得他撞翻凉茶摊;而此刻的震动更像某种“回应”,像藏在路径褶皱里的眼睛,终于注意到了他的“觉醒”。
“我要进路径背面。”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撞出回响。
周晓冉的手猛地抖了下,键盘发出“咔”的轻响:“上回试未定义区域,路径线崩了三条,系统卡了两天!观察者刚退场,谁知道现在的路径是自主还是...”
“正因为观察者退场了。”林默走到终端机前,指节抵住暗紫色图标,“他们在时,所有变量被记录修正。现在系统说回归自主,可芯片在震,公交卡裂痕和那男人手机一样——”他摸出公交卡,金属裂痕在蓝光下泛冷,“这说明有东西,在观察者之外盯着。”
周晓冉的指甲深深掐进椅边起皮的塑料,这是他从小到大思考时的习惯:“需要我做什么?”
“远程监控芯片信号。”林默从抽屉取出银色U盘,那是他用报废终端主板焊的信号捕捉器,“上回直接跳裂缝导致崩溃,这次先重构参数。”他将U盘插入终端,手指悬在“路径重构”键上,停顿两秒才按下,“如果信号波动超20%,立刻切断连接。”
终端发出蜂鸟振翅般的嗡鸣,路径线开始扭曲。
林默盯着数据流,喉间泛起铁锈味——紧张到极点的生理反应。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碰镜塔”,想起大学毕业时在镜塔下拍的合照,想起老巷男人离开时说的“你比他们醒得早”。
“参数调整完毕。”周晓冉的声音放轻,“显示‘路径背面接入中,请确认是否继续’。”
林默的拇指在确认键上压了三秒。
芯片震动突然加剧,后颈皮肤下的温热像血液流动。
“继续。”他说,声音平稳得自己都惊讶。
白光骤然炸开。
林默闭眼再睁眼,呼吸一滞——街道是反的,便利店招牌“好又多”倒成“多又好”;梧桐树根系在天上舒展成枝桠;镜塔尖顶不再倒悬,正立着刺入云层,塔身纹路如活蛇游走。
他伸出手触碰最近的半透明光带,指尖刚触及,眩晕如潮水涌来。
画面闪回:
——穿西装的“他”在镜塔办公室签文件,后颈没有芯片;
——蹲老巷的“他”对灰外套男人摇头:“父亲的教训够深了”;
——追末班车的“他”上车前回头,对空气冷笑:“看够了吗”。
记忆真实得能闻到咖啡香,能听见镜塔外的雨声。
林默后退时撞断另一条光带,新画面让他血液凝固——灰外套男人站在反向镜塔前,举着和他公交卡一样的金属片,裂痕分毫不差。
男人抬头,隔着路径线与他对视,嘴角弧度竟与“另一个他”的冷笑重叠。
“林默!信号波动18%了!”周晓冉的声音从远处炸响,“再撑三十秒我就得——”
“等等!”林默抓住最后一条光带,画面里是童年:母亲煮面,父亲站窗边看镜塔欲言又止。
下一秒,光点炸裂,有冰凉的东西顺着光带爬进意识,像蛇。
“切!快切——”
白光褪去,林默栽进椅子,后颈芯片烫得灼人。
终端机上,“路径背面”窗口关闭,只留闪烁小字:“变量接触同源体,重叠风险+37%”。
“你在里面待了七分十七秒。”周晓冉衬衫后背全湿,指着监控窗口,“第五分钟芯片信号变双频,像...两个心跳同步。”他咽了口唾沫,点击另一个窗口,“更怪的是路径背面结构扫描图——”
终端突然尖锐蜂鸣。
周晓冉的话卡在喉咙,瞳孔骤缩成针尖。
林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扫描图上的路径线正以诡异规律重组,逐渐勾勒出一个轮廓——那形状,像极了...
“明天再查。”林默合上终端机,后颈的热意里,“另一个他”的冷笑愈发清晰。
他抓起公交卡,裂痕冷光与记忆里的手机、男人的眼神交织,织成无形的网。
云散了,镜塔尖顶重新刺向天空。
林默望着那抹银白,想起路径背面反向镜塔的纹路——那些蛇形痕迹,竟与他后颈芯片的电路完全吻合。
终端机屏幕上的路径扫描图仍在诡谲重组,周晓冉的指尖悬在触控板上方,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忽然抽了下嘴角,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小默,你看这个——”
林默凑过去时,后颈芯片正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
扫描图里原本杂乱的光带突然开始有序缠绕,像无数条发光的线绳被看不见的手攥成毛线团,每个节点都延伸出细密分支,“这是...现实里所有路径的映射?”他喉间发紧,想起方才在背面世界看到的反向街道,“便利店招牌倒转、树根朝上,原来都是对应现实的镜像分支?”
“不止镜像。”周晓冉快速调出另一组数据,监控窗口里的信号波峰波谷正与扫描图的节点一一对应,“每个分支的能量值和现实路径的选择频率完全吻合。上周你选坐公交没挤地铁,对应这条细光带就亮了0.3秒;前天你拒绝中介推荐的工作,那条暗红色支线直接坍缩成了点。”他的声音越来越快,像是被按了加速键的磁带,“这里根本不是背面,是...是所有选择的源头!现实里每做一个决定,都会在这先‘长’出分支,干涉者们只是负责修剪多余枝桠的园丁——”
“叮——”
终端机突然发出蜂鸣,扫描图中央的光团剧烈震颤。
林默后颈的芯片猛地刺痛,像被针尖扎进皮肤。
他踉跄半步扶住桌沿,看见原本清晰的分支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揉皱一张发光的网。
“什...什么情况?”周晓冉的鼠标光标在屏幕上乱跳,“热成像显示路径能量在暴跌!每条支线都在流失数据——”
话音未落,扫描图里浮出一团黑影。
那东西没有五官,没有轮廓,却让林默想起老巷里灰外套男人的眼神——冷得像浸在冰水里的刀尖。
黑影所过之处,光带先是泛起裂痕,接着“滋啦”一声碎成星点,连能量波动都没留下。
“它在删路径!”林默指甲掐进掌心,父亲临终前“别碰镜塔”的叮嘱突然炸响在耳边。
他猛地拽出后颈的芯片连接线,蓝色电流顺着指尖窜进终端,“用信号捕捉器封锁这片区域!上次焊的屏蔽模块应该能撑——”
“不行!”周晓冉一把按住他的手腕,监控窗口的数值已经飙到红色,“芯片现在和路径绑定率78%,强行输入电流会烧穿你的生物电回路!”他额头的汗滴砸在键盘上,快速切换界面调出备用程序,“用终端残片的应急代码!第三行那个带锁头标志的——”
林默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终端机发出濒临崩溃的嗡鸣,黑影前进的势头果然一滞。
但芯片的震动反而更剧烈了,后颈皮肤被烫得发红,他甚至能听见血管里传来类似电流的“滋滋”声。
“看屏幕!”周晓冉突然拔高声音。
终端弹出新窗口,血红色字体在屏幕上跳动:“路径背面访问权限已记录,路径维护局已介入。”
林默盯着那行字,喉咙发苦。
黑影不知何时退到了扫描图边缘,可被它删除的路径支线仍在不断消失。
他想起路径背面里“另一个他”的冷笑,想起灰外套男人举着的金属片,终于明白过来:“干涉者不是控制者...他们也被管着。维护局才是——”
“轰!”
现实里的镜塔方向传来闷响。
林默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原本银白的塔尖此刻正渗出黑雾,像被墨汁染脏的匕首。
楼下传来路人的尖叫,他听见有人喊“镜塔裂开了”,有人喊“手机没信号了”。
而终端机上的扫描图,那些未被删除的路径支线正疯狂生长,新的光带从各个节点迸发,比之前更密、更亮。
“小默!”周晓冉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芯片信号...双频震动停了。”他指着监控窗口,原本纠缠的两个波峰此刻完全重合,“现在只有一个心跳频率,但能量值是之前的三倍。”
林默摸出公交卡,金属裂痕在暮色里泛着幽光。
他想起路径背面反向镜塔上的蛇形纹路,和芯片电路分毫不差——原来芯片不是标记,是钥匙。
终端机突然再次震动,比之前更猛烈。
屏幕开始疯狂弹出窗口,最上面一条是乱码,可最后几个字符他看得清楚:“同源体...觉醒...”
“明天去镜塔。”林默把公交卡攥进手心,裂痕硌得掌心生疼,“找维护局,或者...找另一个我。”
窗外的镜塔还在渗出黑雾,可新长出的路径光带已经穿透了暮色。
林默望着那些发光的线,后颈芯片的热度里,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他意识深处低语:“欢迎来到真正的选择场。”
终端机的震动仍在持续,屏幕上的新窗口一个接一个炸开,像永不停止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