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节抵在操作台上,指腹能摸到金属台面被腐蚀出的细密凹痕。
周晓冉的呼吸声就在他耳边,带着碎砂纸般的摩擦感——那是肺部被震荡波挫伤的症状,三天前实验室爆炸时,搭档替他挡下了飞过来的金属碎片。
“老林。”周晓冉的指尖戳了戳终端机屏幕,血渍在玻璃上洇开,像朵褪色的红梅,“看这个。”
林默俯下身,瞳孔因震惊微微收缩。
x - 7实验记录的最后一页,“现实门”三个字被红笔圈了三遍,旁边用极小的字体标注着:“所有现实分支的交汇点,需稳定意识的导体作为钥匙。”他的视线往下扫,在“候选者特征”一栏顿住——“童年经历现实重叠创伤,成年后仍保留完整记忆;对特定空间存在异常共鸣;意识强度随危机提升呈指数增长”。
“我高中时总说看见……看见两个版本的教室。”林默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发涩,“班主任说我压力大,可上周在便利店,我明明看见货架上摆着二十年前的橘子汽水,下一秒又变回了可乐。”他无意识地抠着终端机边缘,那里还留着昨天被守卫枪击时的凹痕,“这就是他们说的‘现实导体’?”
周晓冉扯下嘴角的血痂,动作突然顿住——他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林默徒手接住了即将砸向控制台的灭火器。
那时搭档的瞳孔泛着奇异的银灰,像两潭结了冰的湖水,而监控显示,那灭火器原本的轨迹,分明会直接贯穿林默的心脏。
“坐标。”周晓冉把记录纸往林默面前推了推,纸页边缘蹭过他渗血的绷带,“梧桐巷37号。我爸的工作笔记里提过这个地方,他说那是‘现实重构项目’的原点实验室。”他的手指在“原点”两个字上敲了敲,“你十岁那年,你爸是不是带你去过?”
林默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记忆突然像被人扯动的毛线团,零散的片段涌出来:白大褂的背影蹲下来给他系鞋带,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橘子糖的甜,铁门上方的铜牌刻着“永明生物研究所”——那是他对父亲最后的清晰记忆,三天后父亲就死于“实验室意外”。
调度站外传来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
林默猛地拽起窗帘一角,看见三辆黑色SUV正堵住巷口,探照灯的白光刺破晨雾,照出车身上“城市安全局”的反光标识。
“他们来得比预期快。”周晓冉扯过桌上的战术背包,拉链刮过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热成像干扰器只能撑半小时,得走地下配电通道。”他把背包甩给林默,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让他皱起眉,“你记得三年前修电网时发现的那条废弃电缆沟吗?监控盲区,出口就在研究所后墙。”
林默接住背包时碰到周晓冉的手腕,皮肤烫得惊人。
他抿紧嘴唇,把搭档的胳膊架上自己肩头:“你现在的状态——”
“比在实验室被钢筋砸中时好。”周晓冉咳了两声,血沫溅在林默衣领上,“走。”
地下通道的霉味裹着他们往下沉。
林默的皮鞋踩在积水上,水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放大,像有人在背后追赶。
他的左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战术刀上,右手攥着从调度站顺来的信号探测器——红灯每隔三秒闪一次,提示最近的巡逻队在三百米外。
“往左。”周晓冉的声音闷在林默颈侧,“第七块水泥板有裂缝,能过。”
林默弯腰钻进裂缝时,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消毒水的气味毫无预兆地涌进来,比记忆里更浓烈,他甚至能听见仪器的嗡鸣,和一个男人的声音:“小默,数到十就来找爸爸好不好?”
十岁的自己蹲在墙角,手里攥着化了一半的橘子糖,眼泪把糖纸泡得发软。
成年的林默贴着潮湿的水泥墙,看着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抬起头——他看见父亲白大褂上的血,从胸口的洞汩汩往外冒。
“啪!”
信号探测器掉在地上,红灯在黑暗里明灭。
林默的额头抵着墙,冷汗顺着下巴滴进衣领。
他听见周晓冉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老林?老林!”
“没事。”林默弯腰捡起探测器,指尖在颤抖,“现实重叠……刚才。”
周晓冉的手掌按在他后背上,热度透过衣服渗进来:“我爸笔记里说,接近原点实验室时,导体的意识会和过去的现实产生共振。”他的呼吸突然一滞,“到了。”
通道尽头的铁栅栏生满铁锈,林默用战术刀撬开时,听见了风的声音。
月光从头顶的缺口漏下来,照出前方建筑模糊的轮廓——三层高的灰色小楼,顶楼的窗户破了大半,铜牌歪在门框上,勉强能辨认出“永明生物研究所”几个字。
林默的手指抚过铜牌,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进血管。
他听见门内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在空荡的走廊里激起回声。
周晓冉把战术手电塞进他手里:“进去吧。”
林默按下开关,白光刺破黑暗的瞬间,他看见走廊尽头的墙上,有一道半人高的裂痕。
裂痕里渗出淡紫色的光,像极了三天前共振器启动时的颜色。
林默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裂痕时,周晓冉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
青年计算机专家的指节抵着墙面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凹痕,血渍在墙皮上洇出暗红的星芒:“密码锁。”
林默的呼吸顿住。
他记得十岁那年,父亲总蹲在这面墙前调试仪器,白大褂下摆沾着蓝墨水,转头对他笑时,镜片会滑到鼻尖:“小默要是找到爸爸藏钥匙的地方,周末就带你去吃橘子汽水味的冰淇淋。”
“0、7、9。”林默的指尖悬在密码盘上方,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羽毛。
周晓冉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串数字是林默父亲的忌日,三天前整理遗物时他在旧相册背面见过。
金属按键被按下的瞬间,墙体内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半人高的裂痕突然向两侧滑开,霉味混着电子元件特有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密室不大,中央摆着台落满灰的终端机,外壳是九十年代流行的深绿色,键盘边缘结着蛛网。
林默的手指刚触到主机,电流突然顺着指尖窜上来,麻得他猛地缩回手——这触感太熟悉了,和三天前在变电站触碰共振器时一模一样。
“和变电站的设备同型号。”周晓冉蹲下身,用战术刀挑开主机后盖,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看这接口,是军用级别的现实重构模块。”他的指尖划过某根缠着红胶布的导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电路板上,“咳...你爸当年...应该是用这台机器做...做初始实验。”
林默蹲在他身侧,能看见搭档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
他伸手想去扶,却被周晓冉拍开:“先启动它。”
终端机的电源键陷在灰尘里,林默用袖口擦了擦,按下的瞬间,屏幕发出“滋啦”一声电流响。
幽蓝的光映亮两人的脸,一行血红色的字缓缓浮现:“欢迎回来,现实导体。”
林默的后颈瞬间绷直。
三天前在实验室,潜龙组的队长举着枪冲他喊“现实导体”时,他以为那是代号;此刻盯着屏幕,记忆突然翻涌——十岁的自己缩在墙角,看见穿白大褂的男人(是父亲?
)对着另一台同样的终端机说:“小默的意识波比我们测试过的所有样本都稳定,他是最完美的导体。”
“老林?”周晓冉的手搭在他肩上,热度透过衬衫灼烧皮肤,“你脸色白得像张纸。”
林默喉结动了动,指腹轻轻碰了碰屏幕上的字:“我...我好像记起一些事。”他想起父亲死的前晚,抱着他坐在研究所顶楼看星星,说:“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小默要记住,你看见的重叠现实不是幻觉,是命运在给你钥匙。”
终端机突然发出“滴”的一声,屏幕切换成视频界面。
模糊的雪花点中,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是林默的父亲,比记忆中更年轻,眼角还没有后来的皱纹。
“小默,如果你看到这段视频,说明你已经成为现实导体了。”男人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现实不是用来改变的,而是用来理解的。
你以为在选择未来,其实是在确认过去。
所有被重构的现实分支,最终都会回到原点,而你,是那个需要确认’哪条是真正过去‘的人。“
林默的视线模糊了。
他想起高中时总看见重叠的教室,一个版本里同桌在笑,另一个版本里同桌在哭;想起便利店那瓶突然出现又消失的橘子汽水——原来那些不是幻觉,是他的意识在自动“确认”最接近真实的现实分支。
“爸爸骗了你。”视频里的男人突然苦笑,“三年前那场’实验室意外‘不是意外,是潜龙组为了抢在我之前完成现实门计划。
他们需要导体,但他们不明白...门一旦打开,所有现实分支都会坍缩成一个点,包括我们的现在。“
“滴——”
终端机屏幕突然闪烁起来,幽蓝的光转为刺目的血红。
周晓冉猛地扑向键盘,却被林默拉住:“别动,是潜龙组的信号。”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喉咙发紧——那是现实门的坐标定位代码,和三天前实验室爆炸时共振器显示的完全一致。
“倒计时。”周晓冉的声音突然发颤。
屏幕最下方,一行猩红的数字正在跳动:01:23:45。
林默的手指扣住终端机侧面的主控芯片,金属边缘割得掌心发疼。
他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周晓冉替他挡下金属碎片时说的话:“老林,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意识当钥匙。”现在他终于明白——潜龙组要他用意识稳定现实门,打开所有分支的交汇点,然后...
“他们想用我打开门,那我就用它,关上他们的未来。”林默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钉进空气里。
他抬头看向周晓冉,搭档的眼睛亮得惊人,血污的脸上甚至扯出个笑:“需要我做什么?”
“启动远程重构程序。”林默扯下终端机后盖的红胶布导线,“这台机器和潜龙组的主服务器连着,我们可以用它反向输入代码。”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悬了悬,突然想起父亲视频里的最后一句话:“真正的钥匙不是打开门,是让门永远记得该关向哪边。”
周晓冉的手指按在“确认”键上,指腹的血渍在按键上印出个红印:“我数到三。”
“一。”
终端机发出刺耳的嗡鸣,倒计时跳到01:22:17。
“二。”
林默的意识突然泛起涟漪,他又看见了重叠的现实——一个版本里,周晓冉的手按在按键上,另一个版本里,那只手已经按了下去。
“三。”
周晓冉的拇指重重按下。
终端机屏幕瞬间黑屏,再亮起时,倒计时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像被搅乱的沙漏。
林默迅速输入一串代码,余光瞥见周晓冉靠在墙上,闭着眼笑:“老林,这次...我们该能赶上吃橘子汽水味的冰淇淋了吧?”
实验室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林默攥紧主控芯片,最后看了眼屏幕——倒计时还剩01:20:00,数字边缘泛着诡异的紫光,像某种正在苏醒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