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后颈还残留着芯片温凉的触感。
他们躲进老城区的安全屋时,凌晨三点的风正卷着潮湿的雾气往窗缝里钻,周晓冉反锁好三道门,转身就看见林默背对着他,手指轻轻摩挲后颈凸起的芯片轮廓。
“他们现在没法精准定位路径了。”林默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散了空气里某种脆弱的平衡,“刚才在数据中心,终端机提示路径偏移率0.3%,但维护局的监控屏只标了‘需追踪’——这说明他们的系统校准出现了延迟。”
周晓冉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上的水雾。
他的手指在电脑包上敲出急促的节奏,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你是说,芯片进化后,他们对现实路径的控制出现了漏洞?”
“不是漏洞。”林默转身,月光透过褪色的窗帘照在他脸上,眼尾的青痕还没消,“是他们的规则被打破了。”他走到桌前,掀开盖在旧显示器上的防尘布——那是他们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老机器,此刻正连着林默后颈的芯片接口,“现在需要建立路径监控系统,用芯片的波动感应功能追踪干涉者的动作。”
周晓冉的手指顿住了。
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就像用地震仪监测地壳运动?
现实路径的每一次调整,都会在系统里留下震波?“
林默点头:“他们能编织路径,我们就能反追踪。”他坐下来,后颈的芯片轻轻震动,显示器屏幕应声亮起,淡紫色的数据流如溪流般淌过界面,“你负责写程序,我用芯片提供感应源。”
键盘敲击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响起来。
周晓冉的指尖几乎要在键盘上跳起芭蕾,屏幕右侧的进度条从0%开始攀升,林默盯着数据流里偶尔闪过的金色光斑——那是被干涉过的现实节点,像暗夜里的萤火虫。
“成了!”周晓冉突然拍了下桌子,显示器中央跳出一张立体地图,城市轮廓被绿色光带勾勒,而光带交汇处,几个红色小点正在闪烁,“实时路径地图,精度能定位到十米内。”
林默凑近屏幕,红色小点的坐标在跳动。
最亮的那个标注着“外围区-废弃地铁站”,旁边的备注让他瞳孔微缩:“路径清除节点——建设中。”
“他们在绕开权限封锁。”林默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的裂痕,那是三个月前被追捕时,用椅子砸出来的,“旧的节点被我们干扰后,他们换了更隐蔽的位置。
如果让这个节点建成......“
“现实路径会重新被他们捏在手里。”周晓冉接口,他抓起桌上的工具包,金属钳碰撞出清脆的响,“需要我做什么?”
林默站了起来。
他从衣柜里取出两套褪色的蓝色工装,胸前的“城市基建维护”logo有些发皱——这是三天前从垃圾站翻来的,“伪装成维护人员,去地铁站。
我需要在他们完成部署前,植入干扰器。“
凌晨五点的地铁站口结着薄霜。
林默的工装口袋里装着干扰器,金属外壳贴着皮肤,凉得像块冰。
周晓冉提着工具箱走在前面,橡胶鞋底踩过满地的枯叶,“咔嚓”声在空荡的广场上格外清晰。
“监控在三点钟方向。”林默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他的视线扫过角落的摄像头,后颈的芯片突然发烫——这是感应到路径波动的信号,“他们还没完全控制这里,摄像头的数据流有卡顿。”
周晓冉的手在工具箱里摸索,摸出一把改装过的螺丝刀。
他弯腰假装系鞋带,螺丝刀尖轻轻划过摄像头底座的螺丝,“搞定,三秒后画面会循环播放两分钟前的空景。”
地下通道的霉味比想象中重。
林默的鞋跟磕在生锈的台阶上,回音撞着斑驳的瓷砖墙,他数到第十七级台阶时,芯片突然发出低频震动——是控制室到了。
控制室的门锁着,但林默能看见门缝里渗出的淡金色光。
他伸手按在门板上,后颈的芯片纹路开始流转星芒,门板与门框之间裂开一道细缝,像被无形的刀划开。
“进去。”他侧过身,周晓冉猫着腰钻进去,工具箱在地上拖出一声轻响。
控制室里堆满了积灰的设备,最里面的主控终端闪着幽蓝的光,屏幕上跳动着干涉者的部署进度:87%。
“干扰器需要插在终端的USb接口。”林默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的指尖已经碰到终端机的外壳,芯片的震动频率突然加快,“快,他们可能察觉到了。”
周晓冉扯出干扰器,金属接口与USb槽的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他按下启动键的瞬间,终端机屏幕突然转为红色,警报声撕裂空气:“检测到外部设备!”
“别慌。”林默的手掌按在终端机上,芯片的光顺着他的手臂爬进机器,警报声戛然而止。
终端屏幕闪烁两下,显示出一行新字:“干扰器激活,节点部署失败。”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周晓冉的额角沁出细汗,他扯了扯林默的袖子:“快走,刚才的警报可能惊动了巡逻队。”
他们钻出地下通道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林默回头望了眼地铁站的牌子,芯片的震动渐渐平息。
他摸出手机,路径监控系统的地图上,那个红色小点已经熄灭,但东边方向,另一个暗红色的标记正在缓缓亮起——位置标注着“东区-旧工厂”。
“下一站。”林默把手机揣回兜里,后颈的芯片在晨光里泛着淡金色,像块蓄满力量的宝石。
当晨光裹挟着冷雾漫过东区旧工厂的铁皮围墙时,林默的指节正抵在生锈的铁门缝隙上。
他后颈的芯片在工装领口下微微发烫,就像一颗被捂化的糖,甜腻的灼烧感顺着脊椎往上蔓延——这是路径波动的预警。
“温度不对劲。”周晓冉蹲在墙根,戴着手套的指尖按压在地面结霜的枯草上,“凌晨五点的冻土应该硬得硌手,但这里……”他捻起一把土,碎冰碴子在指缝间簌簌掉落,“像是被什么东西捂过。”
林默没有搭话。
他望着工厂顶楼歪斜的“宏昌机械”广告牌,记忆突然闪回到三个月前——那时他还在维护局当实习生,跟着师傅检修城市供电系统,路过这里时,师傅曾说“这厂子早该拆了,地下埋着九十年代的电缆,碰着就是个雷”。
现在想来,那句“雷”倒像是一句预言。
“进去。”他扯了扯周晓冉的衣袖,工装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
两人猫着腰钻进铁门缺口,生锈的铁皮刮过林默的手背,血珠刚渗出来就被冷风冻成了暗红的痂。
旧工厂的车间比想象中更加开阔。
废弃的机床像沉默的巨兽蹲在阴影里,天花板漏下的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网。
林默的芯片突然剧烈震动,他踉跄了一步,扶住最近的机床——金属表面结着一层薄霜,却在掌心化开一个水洼。
“在二楼。”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楼梯,“清除装置的信号源。”
周晓冉的喉结动了动。
他从工具箱里掏出热成像仪,屏幕上的红色光斑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疯狂跳动,“至少有五个人。”他压低声音,镜片上蒙了一层白雾,“他们带着电磁屏蔽器,我们的干扰器可能……”
“来不及换方案了。”林默打断他,后颈的芯片纹路开始流转出银色光芒,“我用路径扭曲把信号导入镜像现实。”他掀开工装领口,芯片接口泛着幽蓝的光,“你负责黑进他们的终端,只要十秒。”
楼梯的铁栏杆在两人脚下发出呻吟。
林默数着台阶,第七级,第九级,第十二级——芯片的震动频率突然飙升,就像敲在骨头上的鼓点。
他猛地拽住周晓冉的后领,两人贴着墙根蹲下,就看见三个穿黑色制服的人从转角走过来,对讲机里传来刺啦的电流声:“b区温度异常,重点检查……”
林默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望着那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周晓冉的手在发抖,工具箱的搭扣“咔嗒”一声弹开,金属工具碰撞的脆响在空荡的车间里格外刺耳。
“走。”林默扯着他往二楼跑,芯片的灼烧感几乎要穿透皮肤,“他们还没发现我们,但信号源……”
里间的门虚掩着。
林默推开门的瞬间,冷空气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正中央的操作台上,银色的清除装置闪着冷光,线路像血管般爬满桌面,终端机屏幕跳动着绿色进度条:92%。
“操。”周晓冉的声音发颤,他扑到终端前,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他们提前十二个小时部署,防火墙是新的……”
“现在。”林默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涌进喉咙。
他按在清除装置上的手掌亮起淡金色的光,芯片的力量顺着血管奔涌,现实在他眼底分裂成两重——一重是眼前的操作台,一重是镜像里的虚影。
他咬着牙将清除装置的信号往虚影里推,金属外壳在掌心发烫,“快!”
“进入系统了!”周晓冉猛拍键盘,终端机发出蜂鸣,“倒计时三秒……二……一!”
清除装置的绿灯突然转为暗红,进度条“滋啦”一声断裂成雪花点。
林默踉跄着后退,撞在机床的齿轮上,芯片的光芒骤然熄灭,后颈传来刺骨的疼痛。
他扯起衣领一看,芯片周围的皮肤泛起紫斑,就像被火钳烙过一样。
“撤。”周晓冉抓起工具箱,“刚才的动静太大,他们马上就会……”
警报声骤然撕裂空气。
林默的芯片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他摸出藏在兜里的终端机,屏幕上的字刺得他瞳孔收缩:“检测到干涉者身份变更,路径清除者已升级为‘现实修正者’。”
“修正?”周晓冉凑过来看,声音发紧,“清除是破坏,修正是……”
“是改写。”林默的手指攥得发白,终端机在掌心硌出红印,“他们不是要删掉偏离的路径,而是要把现实拉回到那个‘稳定版本’——在那个版本里,我没有觉醒,芯片没有进化,他们还握着所有的钥匙。”他抬头望向窗外,晨光正漫过工厂的烟囱,“他们要让一切回到三个月前,回到我在维护局当傀儡的日子。”
回安全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周晓冉开着那辆破面包车,雨刷器“吱呀”地刮着挡风玻璃上的霜,林默盯着手机里的路径监控地图——原本零散的红点正在聚合,就像一群被磁铁吸住的铁屑,朝着城市中心移动。
“看这个。”周晓冉突然把笔记本电脑推过来,屏幕上是他刚破解的干涉者日志,“他们的目标日期是11月7日,就是你在数据中心觉醒的那天。”他指着最后一行记录,“现实修正者的核心代码里,反复出现‘重置’这个词。”
林默的手指轻轻抚过手机屏幕上聚合的红点。
他后颈的芯片突然又开始震动,这次的频率很轻,就像蝴蝶扇动翅膀。
他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冷意:“既然他们想重置现实……”他转头看向周晓冉,眼尾的青痕在晨光里泛着淡紫,“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真正的现实该由谁来定义。”
芯片的震动突然加剧。
林默摸向后颈,指尖触到芯片表面的纹路——那些原本规则的线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就像某种古老的密码在苏醒。
他低头看向手机,路径监控系统的地图上,所有红点突然同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中心区域亮起的一片金光,就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火。
“等等。”周晓冉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指着电脑屏幕,“波动感应器的数值……”
林默凑过去。
感应器的指针正在疯狂旋转,超出了之前所有记录的峰值。
他望着指针停在“99%”的位置,后颈的芯片突然发出温热的震颤,就像在回应某种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