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下有个靠山屯,屯子不大,拢共五六十户人家,依山而居,靠山吃山。屯东头住着个刘老汉和他孙子刘世儒。世儒这孩子打小聪慧,是屯里唯一读到高中的读书人,奈何家境贫寒,父母早逝,高中毕业后只得回乡,一边帮爷爷做些山货买卖,一边自学诗书。
这年深秋,世儒上山采蘑菇,不知不觉走远了。天色渐暗,山雾四起,他迷了方向,正着急时,忽见前方有灯光闪烁。世儒循光而去,见一精致木屋,门前挂两盏红灯笼。一青衣女子正坐在门前石凳上读书,见世儒来,起身笑道:“刘家小哥,怎么到这儿来了?”
世儒惊讶:“姑娘认得我?”
女子抿嘴一笑:“靠山屯的秀才谁不认得?我叫胡三姑,住这山里已久。天色已晚,山路难行,若不嫌弃,就在寒舍歇脚吧。”
世儒见这女子谈吐文雅,不似寻常山野之人,但又不好推辞,便随她进屋。屋内陈设雅致,书架上满是古籍,世儒随手翻看,竟多是失传珍本,不由惊叹。
三姑做了几个小菜,烫了壶酒,二人对酌闲谈。世儒发现这三姑不仅通晓经史子集,对时务政见也颇有见解,许多困惑他许久的问题,经她稍加点拨,便豁然开朗。二人越聊越投机,竟彻夜长谈。
天明时分,世儒告辞,三姑送他到路口:“刘兄若有闲,常来坐坐。”说罢指了回家的路。
世儒回屯后,心里总惦记着山中那座木屋和那位博学的胡三姑。每逢得空,便寻借口上山,每次都能找到那座木屋。三姑不仅与他谈诗论文,还常预测山货行情:“今年松子价高,可多收些”、“明年参价必跌,莫囤货”。世儒依言而行,果然家计日渐宽裕。
刘老汉察觉孙子常往山里跑,心生疑惑,悄悄跟过一次,却只见世儒对着一棵老松树自言自语,吓得连忙回屯找李二奶奶求助。李二奶奶是屯里看事的,一听便道:“坏了!怕是遇上狐仙了!那胡三姑分明是长白山里修行的狐仙,专迷读书人!”
李二奶奶带着刘老汉埋伏在山路口,等世儒下山时,突然冲出来,一把将狗血泼在他身上。世儒愕然:“爷爷,这是做啥?”
刘老汉哭道:“孙儿啊!你被狐妖迷了!这些日子你都是对着老树说话,哪有什么木屋!”
世儒不信,次日再上山,果然只见老松不见屋。正彷徨间,忽听身后轻笑,回头见三姑站在树下,身形却有些虚淡。
“刘兄,既已被看破,我也不瞒你了。”三姑叹道,“我确是修行五百年的狐仙,见你心地纯良,勤勉好学,故来相助。今既被你家人识破,缘分当尽。”
世儒急忙道:“三姑待我以诚,助我良多,是仙是妖,于我何妨?”
三姑摇头:“人仙殊途,强求无益。我今将远行,念你家境清贫,特来相告:今冬人参价将大涨,你可多收山参,开春必有大商来购。”又道,“你命中本无功名,但我已为你打点,明年科考可中,然仕途不过五品,好自为之。”
世儒还要再问,三姑已化作青烟散去,唯留一枚玉簪在地。世儒拾起玉簪,怅然若失。
回屯后,世儒依三姑之言,倾尽家财收购山参。屯里人都笑他傻,谁知入冬后,参价果然翻了几番。开春时,真有外地大商上门,以高价尽数收购,刘家由此暴富。
更奇的是,次年朝廷恢复科考,世儒本无心功名,却被爷爷逼着应试。文章写得浑浑噩噩,放榜时竟高中举人。后被派到邻县为官,果然官至五品便再无升迁。
世儒为官清正,常暗中得一女子书信指点,断案如神,当地百姓称其“刘青天”。只有世儒知道,那信中字迹,分明是胡三姑手笔。
十年后,世儒辞官归乡,途经长白山,忽遇暴雪迷路。恍惚间,见前方红灯引路,循之而行,竟至一精致木屋前。一青衣女子笑立门前,容颜如昨。
“三姑!”世儒惊呼。
三姑微笑:“知你今日有难,特来相迎。屋内已备酒菜,可与刘兄再叙旧情。”
世儒进屋,见陈设如初,仿佛十年光阴未曾流逝。二人对坐饮酒,一如初见时分。
天明时分,世儒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老松树下,身上积雪尽扫,怀中多了一包银两和一张字条:“世途艰险,善自珍重。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世儒对着深山拜了三拜,回屯后重修了山神庙,每逢初一十五,必上山敬香。屯里人说,常见一青衣女子在山神庙接受香火,眉眼慈祥,保佑一方水土。
刘家后人皆供胡仙牌位,称“胡三太姑”,家业兴旺,成为靠山屯第一大户。而长白山的胡仙传说,也越发神乎其神了。
有人说曾在暴风雪中见红灯引路,有人说在山中迷路得青衣女子指点,更有猎人说曾见一青衣女子与一老者在山中对弈,那老者模样,像极了去世多年的刘世儒...
至今,靠山屯的老人还常告诫后生:进山要恭敬,遇见青衣女子问路,切莫失了礼数,那或许是胡三姑还在考验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