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建国,动作够快的!”雷二蛋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这才几天,就登堂入室,连人家爹妈都见了?”
“嗨!缘分到了,挡不住!”王建国咽下嘴里的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雷二蛋,“二蛋,跟你说个事儿,我琢磨着可能对你有用!”
雷二蛋心头一动,不动声色地又剥开一颗枣:“哦?啥事儿?说来听听。”
王建国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我昨天不是去淑芬家吃饭嘛,席间她爹,哦,就是刘叔,聊起他有个远房表舅,在咱区劳动局档案室打杂!不是啥大官儿,就是个管管文件、跑跑腿的!”
他顿了顿,见雷二蛋听得认真,继续道:“饭桌上唠嗑,说到现在工作难找,就提到你们轧钢厂这次招工了。
刘叔那表舅喝了两盅,话匣子就打开了。
他说啊,这次厂里招技术工,跟以前不太一样!
听说上头特别强调要‘真才实学’,不能光会耍嘴皮子!
尤其是实操考试,变动挺大!”
“变动?”雷二蛋的心提了起来,面上却还保持着平静,“怎么个变动法?”
“具体考啥他肯定不知道,那得严格保密!”
王建国摆摆手,“但他听管招工档案的人闲聊时提过一嘴,说这次实操,很可能不考那些死板的锉方块、锯铁板了!要考…考什么来着?”他皱着眉头使劲回忆,“对!‘异形件配合加工’!说是更能考出真本事,看人有没有巧劲儿,会不会动脑子!还说什么…要结合图纸,现场琢磨怎么装、怎么配!”
“异形件配合加工…”雷二蛋低声重复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随即又猛地松开,涌上一股强烈的兴奋!
困扰他半天的迷雾,仿佛被王建国这番话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情报太关键了!这可比他自己瞎琢磨强百倍!
虽然依旧模糊,但方向明确了!不再是盲人摸象!
“建国!你这…”雷二蛋激动地一把抓住王建国的胳膊,用力晃了晃,“太及时了!比这金丝小枣还金贵!”
“嘿嘿,能帮上你就行!”王建国被他晃得粥碗差点洒了,嘿嘿傻笑,“我就想着,二蛋你脑子活,手又巧,要是提前知道往这上头使劲准备准备,肯定比别人有优势!那帮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肯定抓瞎!”
“谢了,兄弟!”雷二蛋松开手,郑重地拍了拍王建国的肩膀。
这声“兄弟”叫得格外真诚。一包枣子换来一条价值千金的情报,这人情,值了!
王建国又喝了一大口粥,心满意足地抹抹嘴:“行了,我得去上班了!二蛋,你加油!等你好消息!”
“异形件…配合加工…”雷二蛋喃喃自语,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老爹工具箱里好像有几个形状怪异的废齿轮和连接件…废品站能不能淘到类似的东西?
图纸…得找点复杂点的装配图练练眼力…他饭也顾不上吃了,抓起两个窝头就往工具棚钻,恨不得立刻开始琢磨。
“这孩子,一说技术就来劲!”徐兰看着儿子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把红枣小心地收进一个干净的搪瓷罐里,“这枣子真好,留着过年蒸枣糕。”
雷小燕嘴里塞满了枣肉,含糊地附和:“甜!二哥加油!”
有了王建国带来的明确方向,雷二蛋的复习和练习一下子有了靶心。
他不再死磕那些抽象的公式,而是翻箱倒柜,把老爹工具箱里压箱底的几个奇形怪状的废零件——一个内齿磨损的星形轮,一个带偏心凸起的连杆,一个豁了口的异形垫片——全翻了出来。又翻出几张老爹以前带回来的、相对复杂的零件图纸,对着图纸和实物,琢磨它们可能的配合方式和装配难点。
锉刀在异形轮廓的边缘小心地修整,钢锯按照图纸标示的切割线谨慎地进给,游标卡尺的卡爪在凹凸不平的表面上寻找最精准的测量点。工具棚里,“沙沙”、“嗤啦”的声响中,多了几分专注的思考和尝试的意味。
就在雷二蛋沉浸在对“异形件”的初步探索中时,97号小院又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雷二蛋正蹲在工具棚门口,就着天光研究那个星形轮与连杆的配合间隙,琢磨着是修连杆的凸起还是磨星轮的内齿。院门口传来一声温和又带着点迟疑的询问:
“请问…雷二蛋小友在家吗?”
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旧式文人的温雅腔调。
雷二蛋闻声抬头。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位老者。
老者约莫七十上下,头发花白稀疏,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了个小小的发髻。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肘部打着同色布丁的藏青色长衫,浆洗得笔挺,虽然旧,却异常整洁。
手里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黄杨木拐杖。
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有神,如同古井深潭,此刻正带着温和的笑意,静静地看着雷二蛋。
雷二蛋觉得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他连忙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老先生,您找我?我就是雷二蛋。”
老者脸上笑意更深,微微颔首:“果然是你。老朽姓秦,秦世安。前些日子,多亏小友妙手回春,救活了老朽那只停摆多年的祖传怀表,让它重获新生。”
他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那怀表,乃是我祖父当年赴沪求学时所得,随我大半生,承载着家族记忆。若非小友技艺精湛,心细如发,它恐怕只能蒙尘于匣中了。”
雷二蛋这才恍然!
原来是鸽子市上那位修怀表的老先生!
当时他全神贯注在精密的机芯上,对老者的样貌只留了个模糊印象,只记得那双手极其稳定,眼神锐利如鹰。
此刻再看,老者身上那份历经岁月沉淀的从容气度,与那身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体面的长衫相得益彰。
“秦老先生!是您啊!快请进!”雷二蛋赶紧把人往院里让,“您太客气了!修好它是我的本分,也是缘分!”
徐兰闻声也从屋里迎了出来,看到老者气度不凡,连忙热情招呼:“老先生您快屋里坐!二蛋,给老先生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