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头,手心全是汗。往前蹭了一小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突兀和紧张,带着十足的不确定和请教意味,小声开口:
“赵师傅……刘主任……那个……我……我瞎琢磨啊,可能不对……”他声音有点发颤,引得几道焦急烦躁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赵师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眼神里带着询问。
刘主任正烦得要爆炸,看到一个小学徒插嘴,更没好气:“瞎琢磨啥?边儿去!别添乱!”
雷二蛋被吼得一缩脖子,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语速加快:“我……我就是前几天在库房……好像看到记录,这台打号机刚换过一批xx牌的密封圈没多久……我……我好像听孙姐说过一句,那批新圈……材质有点……有点那啥,不太耐压,容易内泄……要不……咱先换个其他牌子的密封圈试试?YY牌的好像就行,库房应该有备件……”
他说完,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人,像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一下,只剩下风声和刘主任粗重的喘息。
“密封圈?”刘主任愣了一下,显然没往这上头想。
赵师傅却是目光一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仔细看了雷二蛋一眼,又低头看了看那打号机的气缸部位,沉吟起来。他是老师傅,经验丰富,知道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小零件,关键时刻真能要命。而且雷二蛋提到的xx牌密封圈质量不行,他似乎也有所耳闻……
“你小子……”刘主任还想训斥,却被赵师傅打断了。
“小雷,”赵师傅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决断,“你去库房。跑快点!领两个YY牌、规格是35*3.5的丁腈橡胶密封圈回来!就跟孙姐说急用,我让领的!”
“哎!好嘞!”雷二蛋如蒙大赦,转身就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使出百米冲刺的劲头,朝着库房一路狂奔!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他却觉得浑身冒火。
冲到库房,孙姐正准备锁门下班。
“孙……孙姐!等等!”雷二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急……急事!赵师傅让领两个YY牌,35*3.5的密封圈!打号机急用!”
孙姐一看他这急赤白脸的样子,又听是赵师傅让的,虽然不情愿,还是嘟囔着开了门:“催命啊!早干嘛去了!”一边翻找一边问,“xx牌的不是刚换过吗?怎么又要换?”
“就……可能就是xx牌的不行……”雷二蛋含糊道。
孙姐似乎也明白过来啥,没再多问,很快找出两个崭新的YY牌密封圈递给他:“登个记!快点!”
雷二蛋龙飞凤舞地签了字,抓起密封圈,又是一路狂奔往回跑!等他喘着粗气冲回维修组院子,感觉肺都快炸了。
“赵……赵师傅!圈……圈来了!”
赵师傅接过密封圈,看了一眼型号没错,二话不说,拿起工具,找准气缸端盖的螺丝,三下五除二!虽然螺丝锈得厉害,但他手劲巧,几下就拧松了。打开端盖,露出里面活塞和密封结构。
果然!里面那个刚换上去没多久的xx牌密封圈,看起来就没什么弹性,唇边甚至有细微的磨损压痕!
赵师傅动作麻利地撬下旧圈,把新的YY牌密封圈仔细装上去,抹上一点黄油,重新盖好端盖,拧紧螺丝。
“接气!”他简短命令。
工人赶紧接上临时气源。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打号机的冲击头。
赵师傅按下控制阀。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有力!扎实!跟刚才那“噗嗤”的软绵声完全不同!冲击头猛地弹出,又在弹簧作用下迅速收回!动作干净利落!
“好了!!”一个工人激动地喊了出来!
刘主任几乎扑到设备前,仔细看着冲击头,又让人拿了块废钢板来试打。
“砰!”“砰!”
清晰的数字和字母印记深深地刻在了钢板上,清晰无比!
“哎哟喂!可算好了!真好了!”刘主任长出一口气,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的焦急瞬间化为狂喜,用力拍着赵师傅的肩膀:“老赵!宝刀不老!真行!关键时刻还得靠您啊!可救了大急了!”
赵师傅脸上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但他却摆摆手,指了指旁边还在喘粗气的雷二蛋:“是他看出来的。要不是他提醒密封圈的事,我还在这傻拆气缸呢,耽误工夫。”
“啊?”刘主任脸上的笑容一僵,愕然转头看向雷二蛋,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个刚才还被自己吼到一边的小学徒?是他?
旁边那两个工人也傻眼了,看着雷二蛋,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雷二蛋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脸臊得通红,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瞎蒙的!碰巧了!是赵师傅手快修好的!我没干啥……”
刘主任看看赵师傅,又看看一脸窘迫、满身尘土的雷二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化作一声感慨的叹息,用力拍了拍雷二蛋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好小子!好小子!眼睛真毒!脑子也好使!行!我老刘记下了!”
这时,老张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溜达回来,一看这场面,有点懵:“咋了这是?都围这儿干嘛呢?”
没人搭理他。刘主任指挥着工人赶紧把修好的打号机抬回去恢复生产,又对赵师傅和雷二蛋连声道谢,风风火火地走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呼呼的北风。
赵师傅没说话,只是拿起抹布,仔细擦拭着刚才用过的工具,然后看了一眼雷二蛋,那眼神比平时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赞许,又像是更深沉的打量。
老张凑过来,讪讪地问:“赵哥,刚才……啥情况啊?”
赵师傅没抬头,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事了。打号机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