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拌起嘴来。大妹雷小玲小口喝着粥,冷不丁插一句:“要不…让二哥想想办法?二哥厂里都能做抽水泵,做个能保温的饭盒还不简单?”说完还冲雷二蛋眨眨眼。
小妹雷小燕立刻举双手赞成:“对!让二哥做!二哥最厉害了!做个能自己发热的饭盒!像…像哪吒的风火轮那样!”
“噗——”雷二蛋差点把粥喷出来。风火轮饭盒?这创意有点超前。
不过妹妹们的话倒是提醒了他。这确实是个痛点。带饭的职工谁不想吃口热乎的?但现有的保温饭盒效果一般,而且贵。像老娘说的土办法,又不靠谱。
“嗯…保温…热源…”雷二蛋嚼着窝头,脑子又飞快地转了起来。厂里技术反哺家庭,这是他的一贯宗旨。用啥热源呢?单独加热不现实。利用现有条件…
他的目光落在了屋里那个自己改造过、加了余热水箱的煤炉子上。每天早上封火之后,炉子温度降下来,但那水箱里的水,还能保持大半天温乎呢!这余热,不利用起来太浪费了!
一个点子瞬间在他脑子里成型——**“余热暖饭盒”**!
“爹,妈,你们别争了。”雷二蛋放下碗筷,胸有成竹地说,“这事交给我。我琢磨个法子,保证让我爹中午吃上热乎饭。”
“你又瞎鼓捣啥?”雷大炮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有点期待。徐兰更是立马来了精神:“真能行?需要啥材料不?”
“不用啥金贵东西,咱家现成的就有。”雷二蛋嘿嘿一笑。
说干就干。下班回来,他就开始了他的“厨房科研”。材料确实简单:家里淘汰下来的一个带盖的搪瓷缸子(比较深),一个稍微大一点、带提手的旧铝饭盒(当外壳),还有一点炉灰渣(保温材料)。
他的设计思路很简单:**搞个双层结构**。外层用那个大号的旧铝饭盒。内胆就用那个深搪瓷缸子,大小正好能塞进去,周围还有一圈空隙。关键就在这圈空隙上!他把干燥的炉灰渣细细地筛过,小心地填充在内胆和外层饭盒之间的空隙里,填得结结实实。炉灰渣这玩意儿,蓬松多孔,保温性能相当不错,老百姓冬天塞窗户缝常用它。
然后就是盖子了。他用一块旧木板,比着外层饭盒口的大小锯了一个圆盖,中间掏个洞,刚好能让搪瓷缸子的盖冒出来,周围也用炉灰渣填满。这样,整个饭盒就成了一个带着“保温层”的密封结构。
但这只是保温,如何加热呢?这就是“余热”的精髓了!他不需要饭盒自己发热,只需要早上出门前,利用煤炉余热水箱的温热,给饭盒的保温层进行“预加热”!
第二天一早,炉子封火后,他实验了一下。把做好的“余热暖饭盒”内胆(搪瓷缸)里装上饭菜,盖好盖。然后直接把整个饭盒坐在了煤炉那个温热的水箱顶盖上!那里大概有个四五十度的温度,不高,但持续稳定。
“这能行?坐这儿别再给烤糊了?”徐兰一边炒菜一边担心。
“不能,妈您放心,这温度刚好,慢热,主要是让里面填充的炉灰渣吸饱热量。”雷二蛋解释着原理,“等到了中午,炉灰渣里存的热量慢慢放出来,不就一直能给饭菜保温了?”
临出门,他把温乎的饭盒从水箱上取下来,用旧棉布包好,放进雷大炮和自己的工具包里。
“爹,您那份,中午尝尝看咋样。”
雷大炮将信将疑地接过包,嘟囔了一句:“花里胡哨…”
到了中午饭点,车间里响起一片掰饭盒盖的声音。雷大炮拿出那个用旧棉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饭盒,打开外层铝盖,露出里面搪瓷缸子的盖。一揭开…
一股温热的气息混合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里面的白菜粉条和窝头,竟然真的还是温热的!绝对不是烫嘴的那种热,而是恰到好处的、让人肠胃舒服的温热!跟旁边工友饭盒里那冰凉梆硬的饭菜形成了鲜明对比!
“哟!老雷!行啊!媳妇给换新饭盒了?还带保温的?”旁边工友凑过来,羡慕地问。
“啧!这大冷天能吃口热乎的,真是享受!”
“哪儿买的?贵不贵?”
雷大炮愣了一下,用手摸了摸温热的搪瓷缸壁,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温度,再吃一口热乎的饭菜,一股暖意直接从嘴里滑到胃里,别提多舒坦了!他脸上那点故作的不在乎瞬间绷不住了,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咧,故意咳嗽两声,摆摆手,学着雷二蛋的口气:
“咳…瞎琢磨的!我儿子…呃,就后勤那个,瞎鼓捣出来的!利用那煤炉子的废热!没花钱!废物利用!嘿嘿…”
那得意的劲儿,藏都藏不住!仿佛吃进嘴里的不是白菜粉条,而是山珍海味!
晚上回到家,雷大炮一改早上的怀疑,进门就嚷嚷:“老婆子!今儿这饭盒,真管用!中午吃上热乎饭了!舒坦!”
徐兰一听,喜笑颜开,围着雷二蛋问东问西:“真行啊?我儿子就是厉害!咋弄的?难不难?要不…给我也做一个?我有时候去街道办开会,带饭也凉…”
连雷小玲都好奇地拿起那个其貌不扬的饭盒研究:“二哥,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这都能想到?”
只有雷小燕有点失望:“啊?不是风火轮啊…”
雷二蛋笑着给家人讲解原理,心里那叫一个满足。看着爹妈妹妹们高兴的样子,比在厂里得了领导表扬还舒坦。
他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能不能做个升级版,保温时间更长点…
日子就跟那胡同口磨剪子戗菜刀的老师傅手里的磨石似的,蹭蹭地往前赶,不知不觉,雷二蛋进轧钢厂也小半年了。眼瞅着厂区路边的老杨树秃了又绿,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他身上那件厚棉袄也换成了利落的单工装。
这几个月,他可没闲着。那“老六号”工具车轱辘都快在厂区磨出印子了,经他手鼓捣出来的玩意儿,从能推着走的“百宝箱”,到库房门口那“看图说话”的神图,再到防汛的“土炮”水泵,最后连孙姐那把铁心锁和老张家的“老唱匣子”都没落下。一桩桩一件件,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扔小石子,起初没啥,扔得多了,那涟漪可就一圈圈荡开,止不住了。
这变化,悄没声儿地,就渗到了日常的骨头缝里。